分家文书像一道冰冷的界碑,立在了老张家兄弟之间。虽然表面上,日子还得照常过,工地上的活计也重新开始了,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与尴尬,却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张西营干活更加卖力,几乎是在发泄,夯土的号子喊得震天响,汗水湿透了褂子,仿佛想用身体的疲惫掩盖心里的憋闷和那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他不再主动跟张西龙说话,偶尔必要的交流,也简短生硬。王慧慧则彻底成了闷葫芦,脸上顶着清晰的巴掌印,低着头忙前忙后,端茶送水格外勤快,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自己男人和小叔子的。
张西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分家是不得已,但他从未想过要和大哥生分了。大哥性子直,心眼不坏,就是耳根子软,被大嫂和她娘家一搅和,才闹到这步田地。如今家分了,大哥心里肯定不好受,觉得矮了弟弟一头,那股子属于长子的傲气和自尊受了挫。
傍晚收工,乡亲们散去。张家自己人围坐在老宅炕桌上吃饭,气氛依旧沉闷。野猪肉炖粉条再香,吃到嘴里也仿佛少了滋味。
吃完饭,张西龙给林爱凤使了个眼色。林爱凤会意,悄悄下炕,从里屋炕柜最底下,摸出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那里面包着的,是张西龙特意留下的一部分卖参款,原本是打算应急或者将来扩大生产用的。
张西龙接过布包,掂了掂,掀帘子出了屋。院子里,张西营正就着月光,闷头打磨一把锈蚀的鱼叉,嚓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哥。”张西龙叫了一声。
张西营动作停了一下,没抬头,嗯了一声。
张西龙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磨刀石上坐下,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哥,这个你拿着。”
张西营疑惑地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那布包的形状,脸色微微一变,没接:“啥意思?刚分完家,就给俺钱?可怜俺?”
语气里带着刺。张西龙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他把布包硬塞到张西营手里,语气诚恳:“哥,你说啥呢!这不是分家的钱。分家是分家,这是咱兄弟俩的情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钱,是我卖参剩下的一点。你是我亲哥,咱爹娘岁数大了,婉清婉婷还小,大嫂眼看着又要坐月子,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那点家底我知道,平分那点钱,起新房肯定紧巴。这钱你拿着,算是我这当叔的,提前给没出生的侄儿的一点心意,或者贴补大嫂坐月子买点营养品。别委屈了孩子和大嫂。”
他这话说得极有水平,只字不提“帮衬”、“施舍”,全是从兄弟情分、心疼侄儿、体谅大嫂的角度出发,给足了张西营面子。
张西营捏着那沉甸甸的布包,感觉手心发烫。他哪里不知道这是弟弟在变相帮他?那平分的一点积蓄,起个像样的厢房都勉强,更别说盖正房了。他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龙…俺…”他声音有些哽咽,“俺不能要…你这钱也是拿命换来的…俺…”
“哥!”张西龙打断他,语气加重了些,“咱是亲兄弟,说这些外道话干啥?我的就是你的!以前咱俩一起啃窝头喝咸菜疙瘩汤的时候忘了?现在日子稍微好点,就能看着你作难?这钱你要是不拿,就是没把我当弟弟!”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西营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猛地别过头去,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月光下,能看到他肩膀微微耸动。
良久,他才转回头,声音沙哑:“…行,哥…哥谢谢你了…这钱…算哥借你的…”
“啥借不借的,拿着用就行!”张西龙见大哥收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赶紧收起来,别让大嫂知道。女人家心思重,知道了反而多想。”
“哎,俺知道。”张西营重重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揣进怀里贴身处,感觉那布包滚烫滚烫的,熨帖着他那颗有些冰凉的心。
兄弟俩又在月光下坐了一会儿,虽然话不多,但之前那种僵硬的气氛,却悄然融化了许多。海风吹过院子,带着淡淡的咸腥味,也吹散了心头的些许阴霾。
张西营起身回屋,怀揣着那笔“意外之财”,脚步都轻快了些。他推开东屋门,王慧慧正坐在炕沿边,就着煤油灯纳鞋底,看到他进来,慌忙低下头。
张西营没像往常一样直接躺下,而是走到炕边,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递到王慧慧面前。
王慧慧一愣,看着那眼生的布包,疑惑地抬头:“这…这是啥?”
“西龙给的。”张西营闷声道,“说是给没出生的孩子的一点心意,还有…给你坐月子买补品的。”
王慧慧手一抖,针尖差点扎到手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布包,又看看男人。她颤抖着手打开布包,当看到里面那厚厚一沓“大团结”时,眼睛瞬间瞪大了,呼吸都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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