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老张家东屋的炕上,王梅红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像烙饼一样。
旁边的张改成却一动不动,只有烟袋锅子里那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显示着他并未入睡。
“他爹…”王梅红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声音带着哭腔,“…真就…真就没缓了?非得走到分家这一步?俺这心里…跟刀绞似的…”
烟袋锅子重重磕在炕沿上,发出沉闷一响。张改成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透着一种心力交瘁后的冰冷清醒:“缓?咋缓?老大媳妇那心,都快偏到她娘家炕头上去了!老大又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今天能打媳妇,明天就能跟他弟弟抡拳头!这疙瘩要不彻底解开,往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是非!咱俩还能活几年?能天天跟在后头给他们断官司?”
王梅红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流泪。她知道老头子说得在理,可感情上实在难以接受。好好一个家,眼看日子红火了,怎么就闹到这步田地?
“分家,不是散伙。”张改成的声音低沉却有力,“是把脓包挤破了,才好长新肉。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古来都是这个理。趁现在俺还能压得住场,把账掰扯清楚,道道划明白,往后他们兄弟是亲近还是疏远,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也省得互相埋怨,咱俩闭眼那天也能清净点。”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俺的心…也寒呐…老大媳妇那些话,句句像针,扎的是俺和你!俺们苦巴苦业一辈子,拉扯大两个儿子,临老了,落个‘偏心眼’的名声?俺倒要让她看看,俺是怎么个‘偏心’法!”
这一夜,对老张家每个人来说都格外漫长。
第二天一早,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还没从昨晚的闹剧中缓过劲儿来。张西龙第一个起床,默默地去挑了水,又把院子扫了一遍。灶房里冷锅冷灶,林爱凤看着婆婆红肿的眼睛,也没敢自作主张做饭。
张西营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看到弟弟,眼神躲闪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问:“…爹呢?”
“屋里呢。”张西龙回道。
正说着,张改成穿戴整齐地出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对张西龙道:“二龙,去请赵屯长,还有你三爷爷、五爷爷(屯里德高望重的老辈人)过来一趟。”
“哎。”张西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王慧慧也磨蹭着出来了,半边脸肿得老高,清晰地印着五个手指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默默地钻进灶房去生火。
王梅红看着儿媳妇那副样子,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也跟进去帮忙。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多久,赵屯长和两位须发皆白、但眼神清亮的老爷子就被请来了。显然,昨晚的风声早已传开,三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
堂屋里,张改成让两位老辈人坐了上座,赵屯长陪在一旁。张家兄弟、妯娌、还有王梅红都站在下面,林父则避到了里屋,毕竟是外姓人,不方便参与这种大事。
张改成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把分家的缘由和昨晚自己定的初步方案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
赵屯长和两位老爷子听完,互相看了看,都微微点头。三爷爷捋着胡子开口:“改成啊,你这分法,在理。亲兄弟明算账,账目清,好弟兄。糊涂账才是败家的根苗。”
五爷爷也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西龙那钱是险里求来的,该着他自个儿。公中的东西,兄弟平分,谁也说不出个不字。船这么处置,老成,挺好。”
得到了老辈人的肯定,张改成心里更定了。他看向张西营和王慧慧:“老大,老大媳妇,你们还有啥说道没?现在老辈人和屯长都在,有啥想法,都说出来。”
张西营闷着头,摇了摇。
王慧慧更是把脑袋埋得更低,声如蚊蚋:“没…没说道…听爹的…”
“那行。”张改成对赵屯长道,“老赵,那就麻烦你,帮着写个分家文书,把俺刚才说的,一条条都写清楚,白纸黑字,按上手印,以后也算有个凭证。”
赵屯长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钢笔和一本信纸,铺在桌上,开始一条条书写。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文书写的很细:
一、 现有祖宅归张改成、王梅红夫妇所有,由其居住养老。
二、 屯东新批宅基地上所建新房,归张西龙、林爱凤夫妇及其岳父林某某所有。
三、 现有家庭共有现金积蓄(注明总额),由张西营、张西龙兄弟二人平均分配。
四、 现有木质渔船一艘,暂归张改成、王梅红夫妇所有,视为养老依托。张西营、张西龙兄弟二人皆有使用权,但使用时,需将每次出海净收益的三成上交父母,作为“船租”及赡养费用。日后兄弟二人任何一方购置新船,此旧船归属再议。
五、 家中其他家具、农具、牲畜等物,酌情平分。
六、 父母年老体衰后,兄弟二人须共同承担赡养义务(具体细则日后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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