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父子三人灰溜溜地骑出山海屯,那背影活像三条被撵出水面的丧家犬,引得屯口几个闲汉嗤嗤直笑。可他们带来的那股子腌臜气,却像阴天的潮气,黏糊糊地笼罩在张家工地上空,挥之不去。
热闹的号子声稀拉了下来,夯土的节奏也乱了套。帮忙的乡亲们虽然手上还动着,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脸色铁青、闷头猛干仿佛跟地基有仇的张西营,还有灶棚后面那隐约传来的、被压抑着的啜泣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新翻泥土的沙沙声和锅灶里柴火的噼啪响。
王梅红兀自气得胸口起伏,被张西龙和林爱凤搀到一边坐下,林爱凤赶紧递上一碗温水。“娘,喝口水,顺顺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林爱凤轻声劝着,心里也为婆婆刚才那护犊子的爆发感到震惊又解气。
王梅红接过碗,手还在微微发抖,喝了一口,重重叹了口气,眼圈又红了:“俺不是…俺不是非得当这泼妇…可你听听他们说的那叫人话吗?好像俺们老张家亏待了他老王家闺女似的!西营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俺能不疼?可这盖房子的钱,明明是西龙拿命换来的…他们…他们这是往俺心口扎刀子啊…”
张西龙蹲在母亲面前,语气沉稳:“娘,您做得对。对付这种胡搅蛮缠、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就不能客气。您要是不发火,他们还真当咱家好欺负,以后指不定怎么蹬鼻子上脸呢。”
话是这么说,但眼前的局面还得收拾。张西龙站起身,走到堆放建材的地方,拿起几包早就准备好的“大生产”香烟,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大声招呼道:“各位叔伯大哥,刚才一点小插曲,让大家见笑了!来来来,歇会儿,抽根烟!咱这活儿不能停,房子还得指着大家伙儿帮衬呢!晌午我让我娘炖了野猪肉,香着呢!都别客气啊!”
他一边散烟,一边用眼神示意张西营。张西营接过弟弟递来的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呛得他咳嗽了两声,那口憋在心里的闷气似乎也随着咳嗽吐出去一些。他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周围乡亲们有些异样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最终还是瓮声瓮气地对众人道:“歇…歇会儿吧,抽根烟。”
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烟,低声议论着刚才的事,大多都是站在张家这边,鄙夷王家父子不懂事、眼皮子浅。妇女们则围到王梅红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梅红,别往心里去,你那堂哥啥德行咱屯谁不知道?”
“就是,见别人家起新房就眼红,啥玩意儿!”
“西营家的也是,娘家来人闹也不说拦着点…”
这话隐隐约约飘到灶棚后面,王慧慧的哭声更大了些。她心里委屈、害怕、又羞愧。她确实跟娘家抱怨过几句,说小叔子家盖大房子,自家还挤在老屋,可她万万没想到爹和哥哥会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来闹场!这下,她在婆家可怎么抬得起头?男人会不会更嫌她?
晌午饭点到了。两大盆炖得烂糊、油光锃亮的野猪肉端了上来,配上暄腾腾的白面馒头和金黄的小米粥,香气扑鼻。要是搁平时,早就引得众人欢呼抢食了。可今天,大家吃得都有些沉默,少了那份喧闹和畅快。
张西龙端着碗,走到蹲在墙角吃饭的张西营身边,递过去一个馒头:“哥,多吃点,下午还得靠你出大力呢。”
张西营接过馒头,啃了一口,闷声道:“二龙,俺…俺没那意思…”
“哥,我知道。”张西龙打断他,也蹲下来,“咱哥俩之间,用不着说这个。钱是咋来的,你清楚,爹娘也清楚。盖房子是大事,咱先紧着一头来。等我这头弄利索了,还能看着哥你住老屋?咱兄弟俩,劲儿得往一处使,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张西营听着弟弟推心置腹的话,心里暖和了不少,重重点点头:“嗯,俺知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下午工地上刚重新响起夯土的号子,屯长赵大叔背着手溜达过来了,显然是听说了上午的事。
他把张改成和张西龙叫到一边,皱着眉头问:“咋回事?听说老王家人来闹了?”
张改成叹了口气,把事简单说了说。赵大叔一听就火了:“这个王老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跑咱屯来撒野?当他是个什么人物了!改成哥,西龙,你们放心,这事咱占理!他再敢来胡咧咧,看我不收拾他!”
有了屯长表态,张西龙心里更踏实了些:“谢谢赵叔,也没啥大事,我娘都给怼回去了。”
“你娘那是好样的!”赵大叔竖大拇指,“对付这种浑人,就得这样!不过…”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西营家的那边…你们也得安抚好,别让小两口因为这事生分了。慧慧那孩子,心眼不坏,就是耳根子软,娘家又不是东西…”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张西龙点点头:“我明白,赵叔。”
送走赵大叔,张西龙琢磨着,这事根子还在大嫂和她娘家身上。光压下去不行,得想办法把这疙瘩解开了,不然以后都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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