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在忙碌与收获中飞快流转。鹰嘴岛的休渔让张西龙有了更多时间折腾他的潜捕和打理山货生意,家里的光景一日好过一日。顿顿见荤腥,大人孩子脸上都多了红润,连王梅红念叨“浪费”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林爱凤的变化尤其明显。她话多了些,脸上常带着浅浅的笑意,偶尔甚至会和张西龙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夜里,虽然依旧羞涩,却不再抗拒他的亲近,甚至会在黑暗中悄悄回应他笨拙的探索。一切都在朝着张西龙期盼的方向,稳稳地前进着。
然而,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就在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意外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夜里十点多,家家户户早已熄灯睡下。张西龙正搂着妻子睡得香甜,梦里都是满舱的鱼虾和妻子温柔的笑脸。突然,一阵细微却异常痛苦的呻吟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将他惊醒。
是婉清!
他猛地坐起身,侧耳细听。声音是从炕梢女儿们睡的地方传来的。
“怎么了?”林爱凤也惊醒了,睡意朦胧地问。
张西龙没答话,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摸索着划亮火柴,点亮了炕桌上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大女儿婉清蜷缩在被窝里,小脸通红,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全是冷汗,正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婉清!”林爱凤惊呼一声,扑过去一摸女儿的额头,顿时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哎呀!怎么这么烫!烧得吓人!”
张西龙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也伸手一摸,那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心一缩!这绝不是普通的着凉发烧!
小婉婷也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姐姐痛苦的样子,吓得哇一声哭起来。
王梅红和张改成也被惊动了,披着衣服急匆匆过来,一看这情形,也都慌了神。
“咋整的?晚上还好好的!”王梅红急得直搓手。
“快去喊赤脚医生!”张改成还算镇定,立刻吩咐道。
山海屯有个赤脚医生,姓赵,住在屯子另一头。张西龙二话不说,套上衣服就冲了出去,也顾不上夜深露重,一路狂奔到赵医生家,把门拍得山响。
好不容易叫醒了赵医生,两人又急匆匆赶回来。
赵医生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给婉清检查了一下,量了体温,看了喉咙,听了听心肺,最后皱着眉头道:“像是急惊风,烧得太厉害了。我先给打一针退烧的,开点药片,能不能压下去,就看孩子造化了。要是后半夜还不见退,就得赶紧送公社卫生所!”
一针退烧针打下去,又喂了几片小白药片。赵医生留下些药,嘱咐了几句多喝水物理降温之类的话,就打着哈欠走了。
一家人守着婉清,心都揪得紧紧的。林爱凤不停地用温水给女儿擦拭额头、腋窝,物理降温。王梅红去灶房熬姜汤。张改成阴沉着脸,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婉清的高烧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小脸烧得更加通红,甚至开始说胡话,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林爱凤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都哭哑了:“这咋办啊…这咋办啊…”
王梅红也急得团团转:“赵医生的药不顶用啊!这黑灯瞎火的,咋去公社啊!”
公社卫生所离山海屯十几里地,深更半夜,根本没有车,靠人背过去,孩子根本受不了!
张西龙看着女儿痛苦的小脸,听着她无意识的胡话,心如刀绞!上辈子,大女儿就是因为生病没钱及时医治,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很弱…难道这辈子,他改变了这么多,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
不!绝对不行!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和决绝!
“爹,娘,爱凤,你们看着婉清,继续给她擦身子!我出去一趟!”他说着,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你干啥去?这大半夜的!”张改成惊问道。
“我去海边!我记得有种海草,退大潮的时候才露出来,捣碎了敷额头能退高热!老辈人传下来的土法子!”张西龙语速极快,手下不停,找出了一把小铲子和一个布袋子。这是他上辈子在远洋船上,听一个老海狼喝醉了说的偏方,据说很管用,但那种海草只在特定区域、特定时间才能找到。
“胡闹!”张改成喝道,“那都是没影的事!深更半夜,海边多危险!再说潮水还没完全退下去!”
“顾不了那么多了!试试总比干等着强!”张西龙眼睛赤红,语气斩钉截铁,“我不能看着婉清这么烧下去!”
林爱凤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丈夫,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哽咽道:“你…你小心点…”
“哎!”张西龙重重点头,拎起家伙式,又抓起那盏昏暗的马灯,转身就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夜里的海边,与白天的壮丽和夜晚的静谧截然不同。黑暗像浓墨一样化不开,只有手里那盏马灯散发出一点微弱可怜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几步路。海风呼啸着,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腥气,吹得人浑身发冷。潮水正在缓慢退去,但岸边依旧浪涛汹涌,黑色的海水像一头随时会噬人的巨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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