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总号的账房里,算盘珠子还沾着糖渍,苏晚照的指尖悬在半空,熔炉之眼透过层层铜粉,正着小陆手里的影像石。
那粒金粉在算盘珠上滚了两滚,突然地弹起来——影像石里原本倒流的金光,竟顺着金粉轨迹,在虚空里拉出一条细若游丝的金线。
苏娘子你看!小陆的算盘差点砸到脚面,他手忙脚乱地把地脉图摊在桌上,这金线......和咱们苏记三十三家商铺的地基走向,分毫不差!他用炭笔沿着金线画,从城南绣坊到城西茶楼,再到城北米行,最后在城郊的新粮栈打了个死结。
苏晚照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摸出袖中那枚从熔炉里捡的幻银碎屑,本以为是废铁,此刻竟在掌心发烫,沿着她的脉络往心口钻。把幻银碎屑的位置标出来。她声音发沉,所有残留的,都标。
小陆的笔尖顿在半空。
当最后一个红点落在城郊粮栈下方时,整幅地脉图突然泛起幽蓝——那些红点连成的,分明是一座熔炉的轮廓,苏州城的河道是风箱,街道是炉壁,而苏记商铺的地基......竟是熔炉里的耐火砖。
有人把整座苏州城......当熔炉烧?小陆的声音发颤,炭笔地断成两截。
窗外的暮色突然暗了几分。
影子就是这时候闪进来的。
他身上还沾着北岭废墟的焦土,腰间的熔金残片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响。苏娘子,谢公子。他掀开斗篷,残片背面的血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柳氏疯妇,已押龙眼。
谢昭的机械臂地收紧。
他抢过残片的手在抖,指节泛着冷白的金属光:我娘......
钱无咎放话了。影子压低声音,三日内不交龙魂宿主苏晚照,便以谢夫人为引,点燃龙魂熔炉。
那不是熔炉。白袍先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的药囊还滴着药汁,是活祭阵。
用活人血引地气,用龙气炼阴兵......他突然抓住谢昭的手腕把脉,你的心律......和苏州地脉同步了?
谢昭猛地抽回手。
他想起昨夜在城郊巡防时,机械臂突然发烫,金属纹路里渗出暗红,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爬。晚照。他转身看向苏晚照,眼底翻涌着他自己都不敢认的情绪,我要去龙眼。
不行。苏晚照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熔炉之眼扫过谢昭臂弯,那里有一道极浅的血痕,正随着地脉图上的熔炉轮廓跳动,钱无咎要的是龙魂宿主,你去了就是送上门的饵。
更要紧的是——她没说出口的是,方才影子说话时,她用熔炉之眼看穿了谢昭机械臂的纹路。
那些金属刻痕里,竟藏着半幅《太祖龙脉图》。
月上柳梢时,谢昭还是去了苏记绣坊。
他说要检查新到的绣线,可手刚搭在门框上,机械臂突然发出蜂鸣。
金属纹路里的暗红开始灼烧,他无意识地顺着灼痛划动,墙面应声裂开,一道青灰色的古符露了出来。
心脉锁。苏晚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算盘,熔炉之眼把古符的每一道纹路都得清清楚楚——这正是《太祖龙脉图》里缺失的那部分,你娘不是人质......是引信。
钱无咎要用地脉锁死龙魂,必须用你的血脉至亲做活祭。
谢昭的机械臂落地。
他转身时,月光正落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血色:所以他引我来苏州,引我查宇文阀,引我......
引你爱上我。苏晚照替他说完。
她把算盘塞进他手里,珠串上的糖渍还带着体温,但他算漏了一件事——我苏晚照的算盘,从来只打自己的账。
她指尖轻点谢昭掌心的血痕:明早,我去应他的约。
不行!
苏晚照勾了勾嘴角,你忘了?
我可是要铸会唱歌的钱的人。她的熔炉之眼扫过街头,几个裹着黑斗篷的人正往茶棚里塞什么——是传单。
第二日清晨,卖豆浆的王婶端着碗愣住。
她看见张二柱举着张纸喊:苏晚照盗取龙魂!
要拿咱们苏州城当祭品!
风卷着传单飞过茶楼,落在苏晚照刚写好的铸币局三个字上。
墨迹未干,字被撕去半角,倒像是个字。
晨雾未散时,苏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已炸开锅。
张二柱举着皱巴巴的传单跑过米行,唾沫星子喷到王屠户的案板上:苏晚照偷龙魂!
昨儿后半夜地动,我家水缸都晃出半寸水!他话音未落,卖菜的刘婶摔了竹篮:怪不得我家老母鸡今早没下蛋,合着是被龙气冲了!
苏记城南绣坊的雕花木门最先遭殃。
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抡着木棍砸门,门环上挂的苏记绣品,假一赔十的红绸被扯得稀烂。
里间绣娘小桃缩在柜台后发抖,指尖掐进掌心:苏娘子说今儿要试新绣样......
都住手!
清凌凌的声音从绣坊楼顶传来。
苏晚照踩着青瓦站得笔直,月白衫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算盘——那串被糖渍浸得发亮的算珠,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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