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响过的时候,苏晚照怀里的算盘珠子突然硌了下手心。
她揉着被压出红印的手背抬头,就见谢昭机械臂上的青铜齿轮正缓缓转动,金属关节处渗出细密的银线——那是《乐魂引》的第七段残音,正顺着齿轮缝隙往外钻。
得,又到点了。她嘀咕着摸出怀里的谱本,封皮上还沾着前两日算错账时蹭的墨迹。
系统今早刚给她推送了音律分析临时任务,完成奖励是老字号琴坊五折券,失败要连续三天给谢昭的机械臂上油——她可不想闻那股子铜锈混松脂的怪味。
机械臂的震颤从指尖传来,像有人用细针在她太阳穴上跳踢踏舞。
苏晚照咬着笔杆把震频记在谱表上,突然发现第七段尾音的弧度,竟和前日记录的第三段开头严丝合缝。
她手指一抖,墨点溅在音的位置,晕开团模糊的黑花。
《大燕国殇曲》?她倒抽冷气,谱本地砸在谢昭膝头。
这曲子她在苏州老书肆听过说书人提过一嘴——前朝覆灭那晚,太乐署三百乐官在宫门前奏完这曲,就被新帝下令活埋在乐坊遗址下。
后来大燕律例里明写着,敢弹这曲子的,轻者杖责,重者抄家。
谢昭在睡梦中皱起眉,机械臂的震颤突然加剧,震得床沿的茶盏叮当作响。
苏晚照慌忙按住他手背,却触到一片滚烫——他额角全是冷汗,龙形纹身的幽蓝光芒正顺着脖颈往锁骨蔓延,在月光下连成歪歪扭扭的五线谱。
谢昭?
谢昭?她轻拍他脸颊,声音里带了点慌。
这男人向来能扛,上次被宇文阀的暗卫捅了三刀都没哼过声,如今不过是机械臂响了几段曲子,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尖叫。
苏晚照刚要去摸床头的醒酒汤,就见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是墨音。
那哑丫鬟抱着个布包,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的血,正拼命冲她打手势。
等等,我拿算盘珠子记。苏晚照手忙脚乱翻出算珠,跟着墨音的手势拨弄——左三右二是,食指画圈是,最后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她刚译出二字,就听见后院传来一声,像是木窗被撬开的动静。
你守着谢昭!她把算盘往枕头底下一塞,抄起门后的鸡毛掸子就往外冲。
月光把青石板照得发白,她刚绕过葡萄架,就见自家账房的窗户透出一点红光——那是她特意让小陆装的防贼夜灯,只有账本被翻动才会亮。
推开门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
最上面那本《苏记杂项收支册》摊开着,账页上用鲜血写着乐魂非复国,乃赎罪八个字,墨迹还没干,正顺着纸纹往上月卖卤鸭赚三两二钱的数字上渗。
墨音!她转身喊,却只看见墙根的布包——里面是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帕角有个字暗纹。
苏晚照指尖发颤,这是母亲柳如眉的陪嫁帕子,她小时候在柴房的破箱子里见过,后来被主母王氏说是不祥之物烧了。
苏娘子!小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她差点把账本砸他脸上。
这机关坊的顾问抱着个铜制导流器,发梢还沾着木屑,我刚改良了音律导流器,想着把机械臂的噪音导进账册试试......哎你这账本怎么出血字了?
先管导流器!苏晚照把账本往他怀里一塞,谢昭的机械臂在奏禁曲,再这么震下去他要烧糊涂了!
小陆手忙脚乱调试导流器,铜管子地一声接上机械臂的接口。
苏晚照凑过去看,就见导流器的表盘疯狂转动,指针最后地停在位。
下一秒,摊开的账页突然泛起金光,原本被血字弄脏的地方跳出行小字:乐能收益:纹银五十两。
好家伙!她眼睛亮得能当烛火,合着这乐音不是噪音,是会下银钱的金凤凰?
小陆,明天就把导流器接到所有商铺——茶楼放《阳关三叠》,绣坊放《茉莉花》,连茅房都给我放《步步高》!
小陆擦着汗笑:苏娘子这是要让全苏州的曲子都上市啊?
不过...他指了指谢昭的机械臂,这《国殇曲》怕是不一般,我刚测了震频,和柳夫人草屋里的琵琶弦共振了。
苏晚照的笑僵在脸上。
她忽然想起今早系统提示的血脉融合进度,想起谢昭血液里的金色音符,想起母亲疯癫前总哼的那半句残曲——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她脚边织成网,就等她今天撞上来。
昭昭。她握住谢昭发烫的手,机械臂的震颤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只余最后一段尾音在空气中飘着,等你醒了,咱们得去草屋一趟。
有些账,该和我娘算算了。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
谢昭的睫毛动了动,机械臂的齿轮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那是《国殇曲》的第七段,完整得没有一丝断裂。
而在苏州城外的破草屋里,蒙着灰的琵琶突然自己动了。
断弦震颤着弹出一个尾音,和谢昭机械臂的乐声遥相呼应,惊得梁上的老鸦扑棱棱飞起,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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