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庄的琉璃亭,久违地飘起了浓烈的菌汤香气。李未亲自守着红泥小炉,将晒干的松茸、羊肚菌投入翻滚的乳白汤底,旁边小几上码着薄如蝉翼的灵鹿肉片、脆嫩的冰镇藕带,还有一碟沙塘鳢最爱的、用茱萸辣酱拌过的鱼皮冻。阿七像只灵猴般蹲在亭角,六指灵活地削着一根水灵灵的莴笋,眼睛却不时瞟向庄外蜿蜒而来的水道。
“咕噜噜…”水面一阵异样的翻涌,一道蓝影破水而出,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精准地落入亭中空位。沙塘鳢毫不客气地抄起玉箸,夹起一大片鹿肉在菌汤里七上八下,滚烫的肉片瞬间卷曲变色,蘸上特制的麻酱腐乳碟,一口塞进嘴里,烫得他直哈气,却满足地眯起了眼:“痛快!比亡命涧的冷石头强万倍!”
李未含笑替他斟满一盅温热的酴醾酒:“沙塘兄此番涅盘,鳞甲生辉,更胜往昔。渭水上下,可都盼着你这位‘无冕之王’重掌乾坤呢。”
沙塘鳢灌了口酒,辣意直冲脑门,驱散了深潭的寒气:“少来这套!说吧,憋着什么坏水?是不是看我伤好了,又想让我去给你当苦力,拓展那劳什子‘水上物流’?”他嘴上抱怨,眼神却亮得很,显然对重振声威跃跃欲试。
“结个善缘罢了。”李未慢悠悠地涮着藕带,“渭水经此一役,暗流归心,航道已固若金汤。只是这生意,总不能只困在一条河里打转。西接陇右,东连洛阳,北通汾晋…这水路网,还差着至关重要的一环。”
沙塘鳢停下筷子,黄澄澄的瞳孔盯着李未:“泾河?”
“正是。”李未点头,将一枚边缘带着细密齿痕的特制竹筹推到沙塘鳢面前,竹筹上烙着一个清晰的“漕”字,“泾水乃渭水最大支流,勾连关陇腹地,水运潜力犹在渭水之上。若能打通此道,货通西北,指日可待。”
沙塘鳢把玩着竹筹,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李未指尖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朱砂气息:“泾河龙王敖烈…那老泥鳅可不好相与。霸道得很,在他那泾河水府,规矩比龙宫的珊瑚还硬。我这点道行,以前路过都得绕着走。”
“今时不同往日。”李未为他续上酒,“渭水河伯是怎么没的,消息怕是早已传遍四渎八流。你额间这道‘道门记名’的云纹,就是最好的护身符。敖烈再霸道,也得掂量掂量你背后站着的是谁。大罗天荡魔祖师亲自出手料理了前任河伯,这份量,够不够他客客气气?”
沙塘鳢摸了摸额间微凉的云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化作狡黠:“懂了!扯虎皮拉大旗!这活儿我熟!不过…”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光靠吓唬可不够,那老龙精得很。总得有点实在的‘善缘’吧?”
李未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氤氲着浓郁水灵之气的湛蓝珠子:“此乃‘玄阴癸水珠’,采昆仑雪水之精,辅以深海万年砗磲粉,于亡命涧寒潭深处蕴养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于水族修行,尤其滋养龙属本源,大有裨益。权当沙塘兄拜会泾河水府的见面礼。”
沙塘鳢吸了吸鼻子,那珠子散发的气息让他浑身鳞片都舒服得想要张开:“好东西!李未,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宝贝?”他毫不客气地收下玉盒,“行!这善缘,我替那老龙结下了!明日便去泾河走一遭!”
长安城,雍州牧府邸深处。李世民一身常服,指尖捻着一枚边缘同样带着细密齿痕的鎏金算筹,听着陈允之条理清晰地汇报。
“…自河伯伏诛,漕运复通,上月自江淮经渭水转运至关中的粮秣,较往年同期增三成七。蜀锦、吴盐、波斯琉璃等贵重商货,流通量增五成有余。依东家之策,抽佣所得,三成归于州府库,七成按‘漕’字竹筹份额分润各关联方,账目在此,请州牧过目。”陈允之将一本装帧朴素的账册恭敬奉上。
李世民并未立刻翻看,只是摩挲着那枚温润的算筹。这小小一枚竹筹,背后牵连着渭水上下重新洗牌后的庞大利益网络。李未分润给他的,远不止账册上冰冷的数字,更是源源不断、无需他费心劳力便能充盈府库的财源,以及通过控制物流命脉而带来的、对关陇乃至更远地域的隐形影响力。这少年,当真是将“财可通神”四字玩到了极致。
“允之,”李世民放下算筹,目光深邃,“李庄主近日,可有何新动向?”
陈允之垂首:“回州牧,东家有意将漕运网络,拓展至泾河。”
“泾河?”李世民眉峰微挑,“敖烈那老龙的地盘?他胃口倒是不小。如何为之?”
“沙塘鳢伤愈归来,东家已命其携重礼,前往泾河水府拜会。”陈允之言简意赅。
李世民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沙塘鳢…额间有道门云纹的那位?有趣。告诉李庄主,放手去做。所需关防文书,州府一路绿灯。本王也想看看,这条过江龙,能否搅动泾河这潭…深水。”他拿起那枚算筹,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案几边缘,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已听到了金币流淌的悦耳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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