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停在猩红的自毁按钮之上,那不过毫厘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整个宇宙的重量。路岩的呼吸凝滞在胸腔,耳畔是“哨兵”破门锤撞击金属闸门的沉闷巨响,一声接一声,如同敲击在裸露的心脏上。实验室惨白的灯光在他额角折射出细密的汗珠,映照出眼底那片剧烈翻腾的混乱海——有实验失败的冰冷残骸,有被宋茜话语刺中的尖锐痛楚,更有此刻面临彻底毁灭抉择时,源自本能的不甘与战栗。
毁灭。只需指尖轻轻落下,凝聚了他半生心血、承载着人类进化惊世野心的“普罗米修斯”,连同这地底巢穴的一切,都将化为无法复原的灰烬与乱码。这是最决绝的守护,也是最彻底的失败。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微凉而坚定的手,覆上了他紧绷的手腕。没有用力拉扯,只是那样覆盖着,传递来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
“路岩,”宋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与警报鸣响,直抵他意识的中心,“看看这个。”
她的另一只手,将随身携带的微型终端屏幕转向他。屏幕上,并非预想中的外部混乱画面,而是一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动态基因序列模型——正是那个导致七号实验体崩溃的“优化模块”及其关联区域的深度模拟推演。在宋茜引入了一套全新的、基于非线性系统风险缓冲的算法后,模型显示,那条原本走向崩溃的基因表达路径,在几个关键节点出现了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稳定分支。
“绝对的纯粹不存在,绝对的掌控也只是幻象。”宋茜的目光灼灼,紧紧锁住他的眼睛,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击,“生命,乃至宇宙的本质,是混沌与秩序的交织,是错误与修正的共生。我们寻求的‘完美’,不是打造毫无瑕疵的琉璃塔,而是在奔流不息的进化长河中,建立起能够抵御风浪、自我修复的航船!你的错误,不在于走得太远,而在于试图用僵硬的逻辑链条,去捆绑生命那野性磅礴的、无限的可能性!”
路岩的瞳孔猛地收缩。宋茜的话语,配合着屏幕上那绝境中显现的一线生机,像一道撕裂浓雾的闪电。他一直信奉的科学大厦,那由严谨逻辑、可重复实验、确定性因果构筑的宏伟殿堂,根基处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他看到了,在那冰冷的失败数据背后,并非全然的死寂,而是蕴含着某种…更深邃、更复杂的规律,一种允许错误、并在错误中寻找新路径的、近乎于“生命韧性”的规律。这无关神只,却触及了某种存在的底层代码。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闸门中央,被某种高能切割器熔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边缘赤红,滴落着熔融的金属液滴。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硝烟味瞬间灌入。几名全身覆盖着黑色战术盔甲、动作如同鬼魅般迅捷的“哨兵”队员,如同狩猎的恶狼,从破口处鱼贯涌入。他们手中的武器泛着幽冷的蓝光,枪口瞬间抬起,精准地指向主控台前的路岩和宋茜。
“不准动!举起双手!‘普罗米修斯’数据,立刻移交!”为首的一名“哨兵”,声音经过处理,带着非人的电子质感,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路岩的身体僵硬,手腕还被宋茜握着。他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时刻,实验室上方,透过被破坏的闸门,隐约传来了更加混乱、更加庞大的声浪。那不是训练有素的“哨兵”制造的噪音,而是成千上万普通人汇聚而成的、愤怒与恐惧交织的咆哮。
“阻止渎神者!”
“烧毁魔鬼的工坊!”
“净化之火,焚尽一切!”
是“净化之火”的信众。他们竟然突破了外围防线,聚集到了实验室入口附近!狂热的呼喊如同海啸,冲击着实验室脆弱的屏障。
“哨兵”队长的面甲转向入口方向,似乎在进行快速评估。他们的任务是获取数据,但此刻,外面聚集的大量非武装(或者说,低武装)民众,成了一个不可预测的巨大变量。
就在这内外交困、注意力被短暂分散的瞬息之间,宋茜动了!她没有试图去抢路岩手下的自毁按钮,也没有去攻击全副武装的“哨兵”,而是猛地探身,手指在主控台另一个不起眼的区域飞快地输入了一连串指令!
“嗡——”
实验室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紧接着,分布在实验室各处的数个大型储存单元侧面,突然弹开了几个面板,露出里面复杂的接口和指示灯。
“你做什么?!”“哨兵”队长厉声喝道,枪口瞬间转向宋茜。
宋茜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冰冷的枪口,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然。“你们想要数据?可以!”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实验室里,“但‘普罗米修斯’,从来不只是硬盘里的二进制代码!它更是一种理念,一种可能性!你们可以夺走这些冰冷的备份,但你们夺不走它曾经照亮的方向,更夺不走我们…以及外面那些因恐惧而愤怒的人,对生命未来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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