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京城,夜色被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温柔覆盖。国家智库大厦的顶层办公室,仿佛悬浮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之上。巨大的落地窗外,雪花无声地飘落,密集而执着,很快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堆积,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冰棱幕帘。窗内暖气充足,灯光柔和,与窗外的凛冽形成鲜明对比。城市璀璨的霓虹灯光,透过这层冰棱与雪幕的过滤,在落地窗上晕染开一片片迷离、变幻的光斑,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交织、流动,宛如遥远星云在人间投下的倒影。
李玄策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深色的实木桌面反射着台灯温暖的光晕。他微微前倾着身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正逐字逐句地审阅着厚厚一叠年终战略评估报告。报告封面上,“2021:变局·破局·新局”几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他的目光专注而沉静,手指偶尔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笃笃声,那是他思考时养成的习惯。窗外是万家灯火辞旧迎新的喧嚣前奏,窗内却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暖气低沉的嗡鸣,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凝滞。
报告的内容沉甸甸的:全球疫情跌宕下的治理考验、太平洋彼岸的订单风波与科技壁垒、西疆罕见的极寒暴雪、碳市场启动初期的波动、太空探索遭遇的意外挫折……桩桩件件,都牵动着亿万人的福祉和星球的未来。他看得极慢,每一个数据,每一段分析,都在他脑海中与儿子天枢那些模糊的预知片段、与父亲李长庚提供的尖端科技模型、与女儿念墨对国际格局的精妙推演反复印证、碰撞。科学的理性与玄学的灵光,在他这位首席顾问的思维熔炉里不断淬炼。
忽然,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带进一股走廊里稍凉的空气。一个穿着朴素藏青色中山装、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捧着一本边缘磨得起了毛边的厚厚册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是老会计,刘师傅。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潮红,脚步却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思的宁静。
“李顾问……”刘师傅的声音不高,带着点老北城的口音,透着恭敬,“打扰您了。这个……您看看这个。”他把那本册子轻轻放在李玄策面前光滑的桌面上,与旁边闪着幽光的超薄笔记本电脑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李玄策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角,温和地问:“刘师傅,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没,没,”刘师傅连忙摆手,指着那本册子,眼睛里有种近乎虔诚的光,“这是咱们手工记的碳账簿草稿,几个老伙计核对了好几遍。刚跟楼下那大电子屏的实时数据对过……嘿,您猜怎么着?”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宣布一个天大的秘密,“分毫不差!有些细微的波动,我们这老算盘扒拉出来的,比那电算的曲线还准溜儿!”
李玄策来了兴趣,目光落在封皮有些磨损的册子上:“哦?手工账比电子账还准?”
“可不是嘛!”刘师傅得到了鼓励,声音也高了一点,带着笃定,“这电算出来的数,是快,是好看,但那都是冰冷的符号。我们这账本儿,”他粗糙的手指珍爱地抚过册子封面,“每一笔数后面,都带着人味儿呢!哪个钢厂炉子怎么改的,哪个小区暖气怎么省的,哪个工地用了多少回收料……一笔笔,都刻着活人的心思和力气!”
带着“人味儿”的数字?李玄策心中微微一动。他放下手中的年终报告,郑重地接过那本手工碳账簿。纸张是那种老式的、略显粗糙的账页纸,墨迹是朴实的蓝黑墨水,字迹工整,间或有红笔的勾画和批注。他随手翻动着,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特有的纹理和墨水的微凸感。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纸张、墨水和陈年木柜的味道飘散开来,是时光沉淀的气息。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明显泛黄、纸质更为脆薄的纸张上。这页被小心地夹在账簿中间,上面的墨迹是更深的黑色,字迹却显得稚嫩笨拙,像是孩童的笔触。他凝神看去:
“民国廿七年冬月十一日,购煤三石二斗,耗二石九斗三升。省炭三钱,多暖东街王婆一夜。玄策祖父记。”
“省炭火三钱,多暖一孤老……”
李玄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稚拙却无比清晰的批注,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微小火炉散发出的、带着煤烟气的暖意,感受到一个普通人在艰难岁月里,用节省下的“三钱炭火”传递的朴素善意。这行字,穿越了八十多年的风霜雪雨,带着祖辈的体温,猝不及防地撞进了2021年的这个雪夜。
就在这一刻——
“砰!啪——!”
窗外,城市边缘的夜空骤然被点亮!第一簇迎接新年的烟花炸裂开来,巨大的金色光球瞬间膨胀,将漫天飘舞的雪花映照得如同纷扬的金粉。紧接着,更多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空,红的、绿的、紫的……绚烂的光束撕裂夜幕,雷鸣般的轰响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依旧隐隐传来,震动着室内的空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