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冰凉的青花瓷杯身，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白天提到的土着岩画。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古老符号，诉说着人类最初对天地、对神灵的敬畏，那是超越民族、超越国界的人类共通情感。他拿起笔，在一张素白宣纸上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以利相合，以心相交，以诚化疑，以守固本”。
“爸，还没休息？”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妻子方清墨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了进来。她穿着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科研工作者特有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看向丈夫的眼神充满温柔关切。
李玄策放下笔，脸上冷峻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露出温暖的笑意：“快了，再看会儿。今天孩子们都睡了？”
“念墨还在实验室盯一组数据，说晚点回来。天枢早就睡了，睡前还念叨着问袋鼠国的袋鼠是不是也怕雾霾。”方清墨把牛奶放在桌上，自然地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地揉按着，“今天会议不顺利？看你眉心的‘川’字都能夹蚊子了。”
感受到妻子指尖的温暖和恰到好处的力道，李玄策舒服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没有不顺利，只是……袋鼠国那边，新政府的态度有点拧巴。又想赚钱，又怕我们。典型的既想吃热豆腐，又怕烫着嘴。”
方清墨轻笑出声，声音如珠落玉盘：“这不是常态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祖宗早看透了。不过，能让‘利’变得不那么赤裸裸，加点‘情’的调和剂进去，就是你的本事了。”她低头，看到他写在宣纸上的字，“‘以心相交’？这倒像你的风格。记得当年在材料所，你追我的时候，可没少用这招。”
李玄策睁开眼，握住妻子放在他肩上的手，回头看着她，眼中漾着促狭的笑意：“哦？方大院士这是翻旧账？当年是谁被几本孤本古籍和几场昆曲票友会就‘收买’了的？”
“去你的！”方清墨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脸颊微红，在暖黄的灯光下更显温婉，“我那是欣赏某人懂得欣赏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她拿起那张宣纸，仔细看着，“‘以守固本’……这个‘守’，是指底线？”
“嗯。”李玄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点点头，“橄榄枝要接，荆棘也要防。有些东西，是根本，半步退不得。就像你实验室里的核心数据，再开放合作，该保密的必须守住。国与国之间，也是这个道理。合作可以深入，交流可以广泛，但底线思维不能丢。‘种花得花’，也得防止别人在我们的花园里偷偷种下带刺的杂草。”
方清墨理解地点点头，将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趁热喝了。道理你都懂，就是别太耗神。老祖宗的智慧是让你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把自己捆住的。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看天枢他们学校的科技展？”
“好。”李玄策顺从地端起牛奶，温热的液体带着淡淡的甜香滑入腹中，驱散了深秋夜晚的微寒，也熨帖了白日里思虑的皱褶。窗外的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静谧的庭院里，几竿修竹的影子映在窗棂上，随风轻轻摇曳。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一家人围坐在餐厅吃早餐。李天枢正兴奋地比划着学校科技展上他参与设计的一个简易太阳能小车模型。
“爸爸，你看，只要放在太阳底下，它就能跑！老师说，袋鼠国那里太阳可多可大了，要是给他们装上大大的太阳能板，是不是连袋鼠都能开电动车了？”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童真的想象力。
李玄策和方清墨相视一笑。李玄策摸了摸儿子的头：“天枢的想法真棒。袋鼠国阳光确实充足，开发太阳能是很好的方向。说不定将来啊，真能看到袋鼠开电动车呢。”他轻松的话语里，不经意地印证着昨日的战略方向。
李念墨一边往面包上抹着果酱，一边接口道：“爸，我们实验室最近和墨尔本大学一个组在交流新型钙钛矿太阳能材料的稳定性问题。他们那边实验条件不错，团队也挺务实。这种纯技术的合作，感觉氛围挺好。”
“嗯，挺好。”李玄策点点头，拿起一片方清墨递过来的烤馒头片，咬了一口，外脆内软，麦香十足，“学术交流，技术合作，只要方向对路，基础扎实，就是‘种花’。好好做，做出成果来，就是最美的花。”
早餐的气氛温馨而轻松。李玄策看着妻子温柔地给儿子擦掉嘴角的果酱，听着女儿谈论着前沿科技，感受着清晨阳光暖暖地洒在背上。窗外，秋色绚烂，层林尽染。那些国际博弈的惊涛骇浪，此刻都化作了这片宁静晨光里的背景音。
他端起手边的粗陶茶杯，里面是方清墨特意泡的暖胃红茶。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他的镜片，也柔和了他深邃的目光。袋鼠国的橄榄枝与荆棘，南太平洋的风云际会，都在这杯温暖的晨茶里，沉淀为一种清晰而从容的力量。他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花要一朵一朵种。只要根扎得深，方向把得准，纵有荆棘拦路，终能辟出通途。而这份定力与智慧，就蕴藏在这平凡而温暖的晨光里，蕴藏在这生生不息的文化血脉之中。
方清墨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给他一个刚剥好的煮鸡蛋，低声笑道：“发什么呆？快吃，凉了伤胃。”
李玄策回过神来，接过温热的鸡蛋，指尖传来暖意，也传来了家的踏实。他笑了笑，那笑容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明朗而充满力量：“好，吃饭。”
窗外的阳光，似乎在这一刻，更加明亮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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