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芹浑浊的目光扫过那碗深不见底的药汤,又缓缓移到赵大娘写满担忧的脸上。她没说什么,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张开了干裂的嘴唇。赵大娘连忙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汤,吹了吹,喂到她嘴边。
药汤入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突兀的酸涩味道猛地冲上舌尖!这味道绝非普通中药的苦涩,更像是一种……劣质化学品或者腐败食物混合的怪味!王秀芹的喉咙猛地一紧,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
“呕……咳咳……” 她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刚喝下去的一点药汤混着酸水全数吐在了赵大娘慌忙递过来的纸巾上。
“哎哟!这是怎么了?烫着了还是?” 赵大娘吓了一跳,连忙拍着她的背。
王秀芹喘息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碗被赵大娘放回床头柜的药汤。浑浊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转动。是怀疑?是恐惧?还是……一种迟来的、冰冷的清醒?
她没再让赵大娘喂药。等赵大娘被她支使着去打热水时,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惨淡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斜斜地照进来,正好落在那碗黑褐色的药汤上,也落在窗台上那盆冻僵的并蒂莲上。
王秀芹的目光在药碗和并蒂莲之间来回移动。冻僵的植物,灰败僵硬,如同她行将就木的生命。而那碗药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钻进了她的脑海。
她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没有去端药碗,而是端起了窗台上那盆小小的、冻僵的并蒂莲。花盆很轻,里面的泥土也干硬冰冷。她咬咬牙,用尽力气,将花盆微微倾斜,把里面仅存的一点水倒掉。然后,她端起那碗温热的药汤,手腕颤抖着,将黑褐色的液体,慢慢地、全部地,浇灌在了并蒂莲根部那干硬冰冷的泥土里!
做完这一切,她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盆植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月光静静地流淌。
突然!
花盆里,泥土表面,几只正在爬行、寻找食物的黑色小蚂蚁,在接触到湿润药汤的瞬间,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它们疯狂地扭动、翻滚,细小的腿脚蹬踹着,仅仅几秒钟后,就彻底僵直不动了!小小的尸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嗬……” 王秀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抽气声,像破旧的风箱被猛地拉动。她的眼睛骤然瞪大到极致,死死盯着那几只瞬间毙命的蚂蚁,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和冰冷的彻悟而急剧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投毒!
不是臆想!是真的有人要她死!要她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冰冷的病床上!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悲凉如同冰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熟悉的东西——是那本被她藏起来的、李玄策小学的作文本。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将它死死攥在手里,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枯瘦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神经质地抚摸着作文本粗糙的封面。她的目光没有焦距,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呢喃着作文里的一句话,那是年幼的儿子用稚嫩的笔触写下的、关于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父亲的记忆:
“爸爸的怀表……会唱歌……滴答……滴答……”
窗台上,那盆被浇灌了毒药的并蒂莲,在冰冷的月光下,叶片似乎更加灰败僵硬了。而旁边床头柜上,那条沾染过她咳出鲜血的手帕,静静地躺在月光里,那抹暗红在月华下竟显出一种诡异的、带着生命余温般的微光。一枯一“鲜”,一死一生,在清冷的月光里,构成一幅无声而残酷的生死图景。王秀芹蜷缩在病床上,紧抱着儿子的旧作文本,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惊恐万分的幼兽。那“滴答”声,是怀表在时光彼岸的鸣响,还是她生命沙漏加速流逝的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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