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亭外,夜露凝霜。
风穿廊过隙,吹得檐下铜铃轻响,一声未落,一声又起,仿佛谁在低语。
苏识踏进亭中时,月光正斜斜切过残破的琉璃瓦,洒在石案一角。
她站在光影交界处,不动,不语,只静静望着对面那个披着银红鹤纹披帛的女人——华贵妃。
昔日高傲如火的贵妃,如今眼底竟浮着一层罕见的疲惫与决然。
“你来了。”华贵妃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
苏识点头:“你说有东西给我。”
没有寒暄,没有试探。
她们都清楚,今夜不是宫斗,而是命运交接的仪式。
华贵妃从袖中取出一本靛蓝布面的手札,双手奉上。
那动作恭敬得近乎虔诚,与她往日张扬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识接过,指尖触到布面粗糙纹理的瞬间,心头莫名一颤。
她翻开扉页,墨迹斑驳,字迹却熟悉得令人心悸:
“贞元十七年,林氏记于观星台地窖。”
再翻一页,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第七位异识者,姓苏,籍江南,擅析人心若拆机关……吾见之,如照镜中前世。”
苏识呼吸一滞。
异识者?第七位?
她手指猛地收紧,纸页发出细微的脆响。
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后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巧合,是筛选记录——就像游戏副本里的隐藏成就,只有特定条件触发才会显现。
而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玉佩,背面刻着一个古篆体的“识”字,笔锋转折处那一道微妙的顿挫,竟与这手札上的字迹完全吻合!
她猛地抬头:“这东西,从何而来?”
华贵妃垂眸,嗓音沙哑:“我母临终前,亲手缝入绣帕夹层。她说——‘若有一日宫中再出苏姓智者,便交予其手’。”
她抬眼,目光直刺苏识瞳孔深处:“我恨过你夺权,也怕过你太强……可当我看见这本册子,才明白我们都不过是被选中的人。”
她顿了顿,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她们杀了我母亲,因为她查到了‘心枢’供奉者的名单——那些躲在礼法之后,以‘天命’之名操控帝王心智、清除异己的影子。”
苏识沉默。
冷风吹乱她鬓边碎发,她却恍若未觉。
脑海中,无数碎片开始拼合:她初入宫时无意发现的密道系统、尚宫局三十年来离奇失踪的女官名录、每逢“星轨归位夜”必出的意外死亡……还有萧玦生母——先皇后,正是在那夜暴毙,连尸身都被火化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合上手札,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些‘异识者’,每一个都在试图改革旧制之前一个月,遭遇‘意外’。”
“暴病、失足、通敌罪名……手段不同,结局一致。”华贵妃接道,“而她们的死期,全落在‘星轨归位夜’——承恩殿地底机关共鸣之时。”
苏识眼神骤冷。
机关共鸣……那不是什么天文吉兆,而是启动精神控制系统的信号源!
所谓“天命轮回”,不过是一群隐秘集团借礼法之名,定期清除威胁者的清洗机制。
而她,正走在前六位“异识者”的老路上——甚至更危险,因为她不仅想改革,她已动了真正的权力核心。
亭外忽有脚步声逼近。
白砚率禁军巡查至此,在亭外单膝跪地:“协理国务夫人,冷香亭周边已清查完毕,未见异常。但……地下三丈似有空腔回音,属下建议封填。”
苏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此处乃先皇后养病之所,若有遗漏,当由宗庙礼官勘定后再议。”
白砚领命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苏识才重新看向华贵妃:“你为何现在才交出它?”
“因为我曾以为你是敌人。”华贵妃苦笑,“直到我发现,我的儿子也开始模仿你的言行——看人时先观察眼神,说话前先推演后果。那一刻我才懂,你不是在争宠夺权,你是在教这座吃人的宫殿,如何被看得透彻。”
她深深一拜:“我不求你原谅过往,只求你……活下去。”
苏识扶住她的臂膀,没让她跪下去。
月光下,两个曾为敌对的女人,此刻却像隔着时空握手的同行者。
“我会活到最后。”苏识低声道,“而且,我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供奉者’,一个都逃不掉。”
她将手札贴身收好,转身欲走。
华贵妃忽然唤住她:“苏姐姐。”
这是第一次,她用如此亲近的称呼。
“小心宗庙祭官。”她轻声说,“他们轮值的时间,从来不对宫簿公开。”
苏识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风卷起她的衣袂,如同战旗猎猎。
她走出冷香亭,身影融入长廊幽暗,仿佛一柄收回鞘中的利刃。
而在她身后,柳绿悄然现身,接过一个密封的小匣。
“查。”苏识只说了一个字。
柳绿颔首:“是。即刻调取尚宫局三十年失踪名录,比对‘异识者’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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