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雨,下得愈发急了。
苏识站在尚宫局偏殿檐下,手中那页墨迹未干的评估表被风掀起一角。
她没有收回,任它在湿冷空气中微微颤动,像一面无声的战旗。
“金闪闪的人格,最无法容忍的,从来不是失败,而是失控。”她低声自语,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御书房那盏孤灯上,“可真正的掌控,不在于你做了什么决定,而在于——你以为那是你的决定。”
她抬手,将纸页递向身后阴影里的白砚。
黑衣男子悄然现身,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轮廓滑落,却未沾湿半寸衣角。
他接过纸页,只扫一眼,便明白其中分量——那是七名重臣的“通敌证据”,伪造得天衣无缝,每一处印章、每一封密信的笔迹、甚至传递路径,都精准复刻了他们过往与皇后余党联络的习惯。
“北疆守将已按计划行事。”白砚声音低沉如铁,“三日前,‘敌军’集结的情报经驿道八百里加急送入兵部。今晨,礼部左丞亲自呈递秋狝行程调整奏本,力劝陛下暂缓出巡。”
苏识唇角微扬。
来了。
她太清楚这群人的反应模式。
兵部侍郎贪财好利,礼部左丞谄媚怯懦,这些人表面上忠君体国,实则早已沦为权力博弈中的墙头草。
一旦察觉皇帝动摇,必会跳出来“劝谏”,以示忠诚。
但他们不会想到,这份“忠诚”,正是苏识为他们准备的绞索。
果然,次日朝会。
当萧玦宣布亲征迎敌时,满殿哗然。
“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兵部侍郎扑通跪地,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然作响,“况且敌情未明,贸然出击,恐中埋伏!”
礼部左丞紧随其后:“秋狝乃祖制大典,若因战事中断,恐惹天下非议……不如遣将代行,以保圣驾周全。”
七人联名上奏,言辞恳切,情真意切。
唯有苏识立于阶下,垂眸静立,仿佛事不关己。
萧玦坐在龙椅上,指尖缓缓摩挲着玉圭边缘。
昨夜那一地散落的竹简还横陈在御书房角落,那些与苏识笔记完全吻合的决策,像一根根细针扎进他的骨髓。
——我不是她的提线木偶。
此刻,群臣越是阻拦,他越是要去。
“朕意已决。”他站起身,声如寒刃破冰,“北境不安,朕若退缩,何以镇四方?何以服天下?”
话音落下,无人再敢多言。
三日后,大军开拔。
苏识并未随行,而是坐镇京中,手中一张无形之网悄然收紧。
她命柳绿暗中调换驿站文书,使那七名老臣与北疆“敌军”之间的“密信往来”接连暴露。
证据链环环相扣,连刑部尚书看了都不得不叹一句:“铁证如山。”
前线战事也正如她所料。
白砚率领的暗卫假扮敌军,装备老旧,战术粗疏,甚至故意在侦查时留下破绽。
萧玦率军深入边境,接连遭遇小规模袭扰。
随行将领建议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却被他一一否决。
“敌军轻骑来去无度,必恃地形熟悉。”他在地图前冷冷道,“若一味避战,反被牵制。唯有主动设伏,断其归路。”
众将面面相觑,不敢违抗,只得依令布阵。
而这一仗,竟打得极为漂亮。
萧玦亲率精锐绕道断崖,利用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掩护,完成对“敌军主力”的合围。
白砚临阵“溃败”,丢下大量兵器粮草,仓皇北逃。
捷报传回京城时,举国震动。
与此同时,京中风暴骤起。
萧玦一道密旨飞驰而至:彻查通敌案!
七名重臣当场被捕,家中搜出“密信”“银票”“敌国印鉴”,人证物证俱全。
三日之内,兵部侍郎下狱瘐死,礼部左丞流放岭南,其余五人或贬或斩,中枢为之一空。
朝堂之上,人人噤若寒蝉。
华贵妃得知消息,脸色瞬间煞白。
她本欲趁皇帝亲征之际上表请安,邀功讨赏,却不料一脚踩进苏识早已铺好的局中。
“贵妃娘娘此举,倒是用心良苦。”柳绿捧着奏表轻笑,“只可惜,近三个月您与这七人往来频繁,连赏赐宫婢的名录都被存档备案。主子说……该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替谁说话。”
华贵妃颤抖着收回手,那份未送出的奏章,最终化作灰烬。
而在千里之外的边塞,夕阳染红荒原。
萧玦立于高坡之上,望着远处燃烧的敌营残火,铠甲染血,眉宇间却透出久违的锐气。
这一仗,他没有问任何人。
没有问谋士,没有问将领,更没有问那个总能在事前写下“最优解”的女人。
是他自己,判断、决策、出击、取胜。
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帝王新生的羽翼。
夜宿军营,篝火噼啪。
他召来三名年轻副将,亲自擢升为参将,皆是此前默默无闻、却在战役中屡建奇功之人——而他们的名字,早在数月前,就已出现在苏识的秘密备选名单上,标注着“可用、可信、可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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