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沉沉,旧织造局的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如同巨兽骸骨,风穿梁柱,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那口枯井早已被荒草掩去大半,唯有井口石板上一道新鲜刮痕,在幽暗中格外刺眼。
赵明凰派去的心腹侍女绿芙没能活着离开。
她刚摸到井边,便觉后颈一凉,连叫都未及发出,便被人拖入阴影深处。
东宫死士动作干净利落,尸身埋进地窖,现场不留痕迹。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她踏入织造局那一刻起,白砚的人就已经盯上了她。
三日后,东宫密室。
烛火摇曳,映得太子赵明凰脸色阴晴不定。
他坐在案前,指尖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跪在堂下的,是绿芙的贴身丫鬟,已被刑讯两日,声音嘶哑:“……小姐说……苏提举手里有烧毁账册的残页……藏在旧井底……若找不到,就伪造一个让她信……”
“苏识?”太子冷笑出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惊悸,“她竟敢用这种手段诈我?”
幕僚李慎低声劝道:“殿下,此等流言本不足惧,但宗人府已动,裕亲王连召户部老臣三次闭门议事,若再传出‘焚册证据’现世,圣上必疑您意图遮掩。届时祭天大典临近,陛下最忌内乱,恐会动摇储位。”
太子猛地站起,眸中杀意翻涌:“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当夜,京营右翼调令下达,五日后进驻皇城西门;与此同时,周尚礼以“修缮宫墙、防贼潜入”为由,奉旨于西华门加设两道铁栅,昼夜加固。
整座皇宫如一张缓缓收紧的网,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而这一切,早在苏识推演之中。
内政院偏殿,铜盆炭火噼啪作响。
柳绿悄然归来,将一枚压得严实的茶饼放在案上。
她低声道:“周大人‘失手’打翻茶盏时,这茶饼滚了出来。我看他眼神闪躲,特意捡了回来。”
苏识伸手取过茶饼,轻轻掰开——里面果然藏着一封密笺。
她展开细看,唇角缓缓扬起。
纸上字迹潦草,却是清晰标注:西华门内外两重铁栅位置,守卒轮值时辰,钥牌交接路径,乃至暗哨埋伏点,一一绘明。
“他把门的位置,亲手画给了我们。”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却像刀锋划过冰面。
窗外风起,吹动帘幕一角。
她凝视着那张密图良久,忽然唤来白砚:“传话下去,九皇子府那边……先按兵不动。”
白砚顿了顿,低声道:“属下已在西华门外围布下七处暗桩,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截断铁栅机关,放私兵突入。”
“现在动手?”苏识摇头,目光如深潭,“我们是叛;等他兵临城下,才是平乱。”
她起身踱步,素手轻抚案上舆图,指尖停在西华门位置,缓缓划过一条虚线:“太子以为他在设局,其实他正一步步走进死局。他调动京营、私设铁门、勾结营造官——这些事本身,就是罪证。”
她眸光微冷,似有寒星坠落眼底。
“我要的不是逃命,是反杀。不是自保,是定鼎。”
数里之外,九皇子府书房。
萧玦立于窗前,黑袍猎猎,眉宇间寒霜密布。
方才白砚带回的消息让他几乎当场拔剑——太子竟敢私自调军、封锁宫门?
这是赤裸裸的谋逆之举!
“苏识的意思,是让我坐视?”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白砚垂首:“提举说,时机未至。”
萧玦冷笑:“她总说时机未至。可若任由太子掌控西门,一旦皇帝出宫祭天,宫门关闭,禁军受制,局面将不可挽回!”
“但她还说……”白砚迟疑片刻,终于开口,“真正的棋手,从不急着落子。而是让对手以为自己赢定了,才肯押上全部筹码。”
萧玦沉默良久,手中剑柄攥得发白。
他知道苏识从不出错。
可这一次,赌注太大——大到一旦失败,不仅是他性命,更是整个王朝的气运。
他望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稀疏,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悄然睁开双眼。
而在高阁之上,苏识推开窗扉,任夜风吹乱鬓边青丝。
她望着西华门方向,那里已有工匠彻夜施工,铁器撞击声隐隐传来。
她低声呢喃,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命运宣战:
“你信的不是人,是死局。”
“可你忘了——布下死局的人,才是真正的执棋者。”第74章 他信的不是人,是死局(续)
萧玦的手已按在剑柄之上,指节泛白,眸中寒光如刃。
九皇子府密室烛火摇曳,映得他半张脸沉入阴影。
方才白砚带回苏识那句“按兵不动”,几乎点燃了他压抑多日的怒火。
京营右翼调动、西华门加设铁栅、周尚礼暗通消息——桩桩件件皆是谋逆铁证,而她竟还要等?
等什么?
等到皇帝祭天那日被围困宫中,再看太子如何“清君侧”?
“我非不能忍,”他声音低哑,似从喉底碾出,“可若今夜不发难,明日便再无机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