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冷苑,死寂如坟。
风从宫墙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秋末的寒意,吹得廊下灯笼摇晃不止。
那声铜盆撞墙的巨响早已散去,可余音仍像钉子一样楔在人心深处。
赵明凰跪坐在碎纸与血迹之间,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指尖掐进掌心,疼得发麻,却不敢松开——她怕一松手,就连这最后一丝清醒也要散了。
她不是疯了。
她是终于看清了。
东宫那些人,早就把她当成了弃子。
太子前脚刚答应保她母子周全,后脚就烧了她的密信,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所谓盟誓,不过是一张随时能撕的废纸。
她若再等下去,等到的只会是儿子被废、自己被赐白绫的结局。
“我不做弃子!”她咬牙低吼,声音嘶哑,“我儿将来若要跪着活,不如今日一同赴死!”
可怒归怒
她需要筹码。
而此刻,在冷苑之外的偏殿暗处,苏识正端坐于烛火半熄的案前,指节轻轻叩着桌面,节奏平稳得如同钟摆。
她没急着见赵明凰。
也没派人去安抚。
因为她等的,不是赵明凰开口求她,而是赵明凰主动递出刀来——一把指向太子的刀。
“提举大人……”柳绿轻步走入,手中捧着一卷刚誊抄完毕的册子,纸面泛黄,火漆印完整,连边角磨损都仿得惟妙惟肖,“《稽查往来录》已按您的吩咐伪造完毕。三笔‘密银输送’分别记于春分、夏至、立秋,经手人皆为东宫旧吏,收银地点设在城南赵府别院……还附了一封‘共立幼主盟誓书’残页,笔迹参照了赵贵妃早年奏对文书。”
苏识接过,只翻了两页,便合上,唇角微扬。
“像。”她淡淡道,“像到连太子自己都会信。”
这不是简单的栽赃。
这是心理战。
她太了解太子了——傲慢自负,多疑善变,典型金闪闪式人格:宁可错杀,不肯受欺。
一旦他怀疑身边有人背叛,便会立刻启动清洗程序,哪怕伤及无辜也在所不惜。
而赵明凰,正是那个最不该被怀疑、却又最容易被怀疑的人。
“把副本残页,交给那个洒扫宫婢。”苏识抬眼,目光如刃,“记住,让她‘偶然’捡到,在洗衣服时从旧袍夹层里翻出来。再赏她半吊钱,叮嘱她‘莫要声张’。”
柳绿心头一颤,明白了。
这是钓鱼。用一个卑微宫女的好奇心,钓一场滔天风暴。
果然,不到半日,那名宫婢就被冷苑管事嬷嬷唤走,再未露面。
而到了深夜,白砚悄然归来,伏地禀报:“属下藏身夹墙,听见赵贵妃对心腹侍女低语——‘传话给东宫旧人,就说,我手里有七月焚册的底账,若他们还想保住太子之位,便该知道如何赎罪。’”
苏识听着,指尖轻点案沿,一声轻笑溢出唇间。
“她在赌。”她眸光微闪,“赌太子还念旧情,还信她一分忠心。可她不知道……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们想让太子听见的。”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如墨,宫灯点点,像困兽眼中跳动的火光。
她布了两条线。
一条通赵明凰——通过那名宫婢,让她“发现”证据,再让她“主动”泄露出去;
另一条,则直通太子近侍——她早就在东宫安插了眼线,一个不起眼的掌灯太监,负责夜间巡查药房与文书房。
两条线,将在某一处交汇。
而交汇之处,必是猜忌的爆点。
次日清晨,消息传来:那名掌灯太监突发暴毙,倒于回廊转角,口吐白沫,面色青紫,乍看是中风猝亡。
但白砚亲自验尸,撬开其齿缝,取出口涎化验,赫然检出微量“鬼臼汁”残留——此毒本用于替换御药房中的“夜交藤”,此前已被她识破并截下。
如今竟又出现,说明……有人在模仿旧方下毒。
“不是巧合。”苏识眸光骤冷,“太子开始清理‘知情者’了。”
她迅速推演——那太监昨夜奉命焚烧一批旧档,其中包括几份无关紧要的采买单据。
他根本不知密信之事,更不可能接触核心机密。
可太子还是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慌了。
他以为赵明凰真握有“焚册底账”,而任何接触过相关文书的人,都可能是泄密源头。
“他在无差别灭口。”苏识冷笑,“说明他已经陷入妄想状态,开始用恐惧代替判断。”
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当敌人不再相信真相,谎言就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她转身,看向柳绿,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去内政院,取那份《东宫与赵氏往来稽录》正本。以‘查办御药疏漏’为由,送往宗人府协办核查。”
柳绿一怔:“可……宗人府那位裕亲王向来中立,从不涉储位之争……”
“正因如此,才最合适。”苏识垂眸,指尖轻轻抚过卷册封皮,仿佛在抚摸一头即将苏醒的猛兽,“一份来历不明、却格式严谨的稽录,出现在一个谁都不会怀疑的中立者案头……你说,它会不会……‘不小心’被人看见?”第73章 她放的不是风,是猎犬(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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