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夜,风不动,云不散。
紫微垣侧,一道赤气如血丝般横贯长空,撕裂了原本静谧的星河。
宫中守夜的太监跪了一地,额头贴着冰冷石砖,颤声高呼:“天现异象——帝星动摇!”
钦天监正卿连夜叩宫门,袍角染霜,双手捧着星图,声音发抖:“陛下,赤气犯帝座,主皇权动荡,储位有争……此乃大凶之兆啊!”
皇帝正在闭关斋戒,闻报即开坛焚香,连召三日经筵,请高僧诵《金刚经》,命道士设七星灯阵压邪祟。
满宫上下,人心浮动,连最不起眼的洒扫宫人都不敢高声言语。
太子反应极快。
翌日清晨便上奏折,请求“减膳三日,罢乐停宴”,亲自前往太庙焚香祷告,一连三日,风雨无阻。
他穿素衣、执香炉,神情肃穆,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不起,仿佛真以一身担天下灾厄。
可苏识站在内政院阁楼上,望着那抹渐渐淡去的赤气,唇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大气折射而已。”她指尖轻敲窗棂,眸光清冷,“十年一遇的光学奇观,跟什么‘储位有争’有个鬼关系。”
她早已派人打点钦天监小吏,得知此次星变并无典籍预示凶祸,纯粹是高层为迎合帝王心性而夸大其辞。
真正可怕的不是天象,而是人心借天象生事。
而太子这一跪,跪得太急,太诚,太像在证明什么。
“他越诚,越显得心虚。”苏识低声自语,“真正的天命之人,何须向天地磕头求证?”
她转身走回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密令。
当夜,白砚如影潜入太庙。
值夜老道刚熄烛火,他便从檐角翻下,落步无声。
借着残香余烬的微光,他在祭台后方寻到一堆尚未完全燃尽的祝文灰烬,用银镊小心夹取几片焦纸,裹入油布,悄然离去。
三更天,内政院密室灯火未熄。
一位双目浑浊却指法灵巧的老吏戴着铜镜,将数十片碎纸逐一拼接。
药水轻刷,墨痕渐显——表面是寻常祷词,可当特制药液涂过,竟浮现出一行隐纹小字:
承命于先,正统自昭。
柳绿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诅咒文书?还是篡位誓书?”
“都不是。”苏识轻轻摩挲拓本边缘,眼神锐利如刀,“这是心理暗示。他烧给祖宗看的不是忏悔,是宣告。他在用火与烟,把‘我是唯一合法继承人’这句话,种进这片土地的记忆里。”
她合上卷轴,淡淡道:“但既然他想借天势立威,那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天意难测’。”
三日后,宫女之间悄然流传一则梦境。
说是某夜,一个低等宫婢梦见废后披发立于冷池之上,泪流满面,只说了一句:“赤气非祸,乃洗冤之兆;唯非正统者惧之。”
话音落地,便惊醒过来,发现枕边落叶竟排成半个“冤”字。
起初无人当真,可这梦被反复提起,添枝加叶,越传越玄。
有人说那宫婢当场疯癫,有人说是废后显灵托梦,更有人悄悄议论:难道当今太子,并非天命所归?
风声层层递进,终是吹进了皇帝耳中。
御书房内,龙颜震怒。
“你可知‘正统’二字,由谁来定?”皇帝盯着跪伏在地的太子,声音低沉如雷,“是你母族撑腰?是你结党营私?还是……你觉得,朕已老朽,该让位了?”
太子浑身颤抖,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儿臣不敢!儿臣只是祈福苍生,绝无半点僭越之心!”
“那你为何连写祝文都要藏暗纹?”皇帝甩出那份拓本,纸页翻飞如刀,“你以为火能烧掉一切?可有些东西,烧得越狠,留得越深!”
太子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场精心策划的“天命正名”,反成了坐实野心的铁证。
东宫势力再遭重创,数名幕僚被贬出京,连一向支持他的礼部尚书也称病避事。
而苏识,依旧端坐内政院高阁,手中一杯新茶袅袅升起。
她没有揭发太子,也没有呈报拓文。
她只是轻轻拨动一根线,让整个宫廷自己编织出一张网,将太子牢牢困在“心虚”二字之中。
权力的游戏,从来不是谁喊得响就赢,而是谁能让别人相信——你注定会输。
窗外月色渐沉,冷苑方向忽有一只信鸽破空而来,落在檐角。
柳绿匆匆进来,脸色微变:“赵明凰……让人送来拜帖,说要见您一面。”
苏识抬眼,眉梢微挑。
那位被软禁多年、骄纵跋扈的贵妃,竟在此时主动求见?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沿轻轻一点。
“备轿。”她起身整袖,目光幽深,“我去会会这位……不甘寂寞的傲娇大人。”
夜风拂过宫墙,冷苑深处,似有低语回荡。
而在那荒草掩映的窗后,一道披发跪坐的身影静静望着天际残星,口中喃喃:
“你若放我儿出禁……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足以颠覆整个皇宫的秘密。”夜风如刃,割裂宫墙深处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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