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拇指在帛书边缘轻轻一扣，发霉的丝帛擦过指腹的触感让他想起师父修复唐代经卷时说过的话："旧物最怕潮，可潮得久了，连霉斑都成了它的骨血。"此刻他却没工夫细品这话，玄阴盟的脚步声已碾过庙外的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苏绾守左墙，哑僧封后窗。"他压低声音，尾音被庙门吱呀声截断。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银匣残片，那是今早从旧物市场捡漏的宋代魂匣碎片，点化时曾闪过半幅锁链图——现在想来，倒像极了玄阴盟的锁魂阵。
"各自藏拙。"他补充这句时，余光瞥见苏绾将短刃往袖中又推了半寸，腕间的青玉镯碰在刀镡上，发出极轻的脆响。
那是她祖父传给她的定情信物，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情绪锚点——他知道，苏绾越是紧张，越是会无意识触碰这镯子。
庙门"轰"地被踹开的瞬间，顾昭后颈的灵引符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五道身影裹挟着腐叶味涌进来，为首者赤纹长袍下摆沾着暗褐色血渍，骨杖上镶嵌的血石正泛着妖异的光。
"第九代断契者？"赤袍术士的目光扫过顾昭袖中露出的玉牌，嘴角扯出冷笑，"你们倒真敢来。"他手腕一翻，骨杖顶端血石突然迸出红芒，像根无形的绳索缠向顾昭心口。
顾昭喉头一甜，差点咬到舌尖——这是契纹被锁定的征兆。
他想起三天前哑僧说的"断契者血脉会被玄阴盟术法追踪"，此刻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他踉跄后退半步，指尖在供桌边缘轻轻一按，藏在掌心的残玉微微发烫。
点化之力顺着掌心纹路渗进供桌下的残砖，那些被虫蛀和霉蚀的砖缝里，逐渐爬满淡金色的灵脉。
"挣扎也没用。"赤袍术士见顾昭面色发白，脚步更急，骨杖上的红芒愈发炽烈，"等我抽了你的契纹——"
"轰！"
顾昭猛咬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的瞬间，掌心残玉的灵脉轰然引爆。
供桌下的残砖突然震颤，原本嵌在墙里的断梁"咔"地裂开，数片瓦当从屋顶坠落，砸在最左侧术士脚边。
那术士尖叫着抱头蹲下，玄阴盟的阵型顿时乱作一团。
"灵镜符！"苏绾的低喝混着瓷器碎裂声。
顾昭转头时，正看见她抛出的青铜镜碎片在半空凝成镜面，两道反扑的红光精准刺穿右侧两名术士的肩膀。
那两人捂着伤口后退，血珠滴在地上，竟滋滋冒着青烟——玄阴盟的术法，连血都是腐的。
哑僧的灰袍掠过顾昭身侧时，带起一阵风。
顾昭闻到极淡的沉香味，那是哑僧颈间灵引符燃烧后的余韵。
下一秒，骨杖断裂的脆响盖过了所有杂音——哑僧的手掌结着青灰色的灵力，正按在赤袍术士胸口，骨杖的断茬扎进对方肩窝，疼得他脸上肌肉直抽。
"机会！"顾昭摸出袖中银匣残片，残片在接触到赤袍术士的瞬间突然发烫。
他闭眼凝神，点化之力如细针般探入对方灵脉——那些盘踞在术士经脉里的赤红色纹路，哪里是什么天生契印？
分明是用蛊虫和血咒强行植入的！
"你们...不是玄阴盟嫡系。"顾昭睁眼时，眼底闪过冷光，"是被当成容器养的活牲。"
赤袍术士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因疼痛扭曲的脸突然变得狰狞。
他猛地咬破指尖，在半空画出一道血符，腥甜的血气瞬间充斥整个破庙。
顾昭的灵引符再次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刺骨的冷，像有冰锥正往他后颈钻。
"锁链声！"苏绾突然拽住顾昭的手腕。
他这才注意到，庙外的黑暗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锈迹斑斑的铁链在移动。
哑僧的脸色瞬间凝重，他扯住顾昭另一只手，低声道："退。"
"想走？"赤袍术士捂着流血的肩膀大笑，血符在他头顶凝成暗红漩涡，"我家大人等这出戏，等了三年了——"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响起一声闷响。
顾昭的灵引符"啪"地碎裂，碎纸片飘落在地的瞬间，他听见苏绾倒吸一口冷气。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庙门处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浮现，瞳孔是竖条状的，像极了被邪灵附体的野兽。
更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那绝对不是人类的步伐。
"走！"哑僧的声音首次带了焦急。
他拽着顾昭冲向庙后窗，苏绾断后，短刃在身后划出数道寒光。
顾昭回头的刹那，正看见那双猩红眼睛里翻涌的狂暴，以及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近丈高的阴影。
庙外的锁链声更近了。
顾昭听见赤袍术士的尖叫被某种低沉的嘶吼淹没，而他袖中的银匣残片，此刻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那上面的灵脉，正沿着他的手臂，向着心口疯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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