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视线黏在北方雾山上，喉结滚动两下。
夜风掀起他额前碎发，残玉贴着掌心发烫，像师父当年手把手教他修玉时，炉温透过陶盏传来的热度。
"要去。"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山风更冷硬。
苏绾正将灵镜符收进袖中，闻言指尖一顿："顾昭——"
"我能感觉到。"他翻转手掌，残玉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师父还活着。"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苏绾心口。
她望着少年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三日前在玉衡轩仓库里，顾昭翻出半块与守灵令纹路相似的玉佩时，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说"这是师父留下的"。
此刻他眼底跳动的光，比点化古物时更灼人。
哑僧枯瘦的手指搭上顾昭手腕，另一只手取出随身携带的银匣。
匣中残片与顾昭掌中的玉牌并列时，老和尚浑浊的眼珠突然凝起："灵波频率。"
顾昭瞬间屏息。
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渗进两件古物，眼前浮现出朦胧的灵脉——银匣残片的纹路如蛛网般发散，而玉牌的灵波却像被细线牵着，虽微弱却固执地朝北方延伸。
"稳定。"他声音发颤，"没有溃散......说明他被困住，但还没......"
"但玄阴盟不会养废人。"苏绾打断他，从随身皮质手包里抽出一叠泛黄的纸。
地图边缘有焦痕，用朱砂笔标着等高线："这是苏家旧档里的玄阴山外围图。
废弃古道在西坡，当年守灵人运送凶物的密道，现在被玄阴盟接管了。"
她指尖划过地图某处，指甲盖大小的红点："隐息香。"青瓷小瓶落在顾昭掌心，"三刻钟，足够过两道哨岗。"
哑僧不知何时摸出三张符纸，符面用金粉画着盘绕的龙纹。
他依次贴在三人后颈，冰凉的触感让顾昭缩了下脖子："灵引符。
捏碎，能定位彼此。"
火貅突然用脑袋拱顾昭的腰。
琥珀色眼睛里映着三人身影，喉咙发出低低的呜咽。
"你留下。"哑僧抬手按在火貅额间，灵兽庞大的身躯立刻伏低，尾巴扫过顾昭脚背，像在应承。
顾昭蹲下身，掌心抚过火貅颈间鬃毛："看好后路。"灵兽用温热的舌头舔他手背，算是回应。
山脚下的雾比远观时更浓。
顾昭裹紧外衣，能闻到松针被雾水浸软的腥涩味。
苏绾走在左侧，短刃在袖中露出半寸寒芒；哑僧落在最后，灰袍下摆沾了露水，却走得比两人更轻。
旧驿站废墟的轮廓在雾中浮现时，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断墙上挂着半块褪色的木牌，"安远驿"三个字被涂成暗红——和之前袭击他们的黑衣人颈间赤契徽记同色。
"三个守卫。"苏绾的声音像浸了冰，"左边树后，右边断墙，中间那个......"她顿了顿，"怀里抱着个铜铃。"
顾昭摸出兜里的铜铃碎片。
这是今早从旧物市场收来的宋式风铎残件，点化时能模糊听见风响。
他捏着碎片，点化之力轻轻一推——
"叮铃——"
清脆的铃声突然在林子里炸开。
三个守卫同时抬头，中间那个骂了句脏话，拎着刀就往声源处跑。
左边的犹豫两秒，跟着追过去；右边的刚举起灯笼，哑僧的灰袍闪过，他后颈便挨了记手刀，闷声栽进草丛。
"走。"苏绾拽着顾昭钻进废墟侧面的狗洞。
破庙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时，顾昭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霉味。
供桌上堆着半腐烂的香灰，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壁画——是玄阴盟的锁魂阵，和师父失踪前在玉衡轩画的草稿一模一样。
"看这里。"苏绾蹲在供桌下，抽出半卷染血的帛书。
帛书边缘被虫蛀出几个洞，墨迹却清晰："玄阴锁魂阵，主阵眼......"她突然停住，抬头时眉峰紧拧，"顾昭，他们标了主阵眼的位置。"
顾昭凑过去。
帛书上用朱砂圈着个红点，正对着他们刚进来的方向。
他后颈的灵引符突然发烫，像有人用烧红的针轻轻戳了一下。
"他们在等我们。"苏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从火貅认主开始，从哑僧提到你师父开始......"
"那又如何？"顾昭捏紧残玉，玉身的温度几乎要灼穿掌心，"我来，就是要他们等个够。"
哑僧突然竖起食指。
庙外的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声，像潮水般漫过来。
顾昭听见有人用晦涩的方言念咒，每个字都像钉子般扎进耳膜——是玄阴盟的镇魂咒。
苏绾迅速将帛书塞进顾昭怀里，短刃出鞘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哑僧扯下后颈的灵引符，符纸在他掌心腾起幽蓝火焰。
顾昭望着庙门被雾气漫过的缝隙，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
他摸向腰间的修复工具袋，里面装着师父留下的刻刀，刀柄上的檀木纹路被岁月磨得发亮。
"收地图。"他低声说，手指已经扣住帛书边缘，"准备——"
脚步声在庙门前停住。
金属刮过青石板的声响里，有人用阴恻恻的语调开口："里头的鼠崽子，别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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