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淬了霜的刀，割过玉衡轩废墟的断墙。
顾昭站在碎瓦堆里，盯着为首黑衣人喉结处的伤疤，三天前在黑市拍得的青铜印突然在脑海里翻涌——那枚锈迹斑斑的古印上，纹路竟与这道疤分毫不差。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银匣的边缘，匣身微烫，像是在回应他的紧张。
"扰乱历史秩序？"顾昭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稳，"你们篡改的契约，本就不该存在。"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七八个黑衣人，对方手中的青铜匕首泛着幽蓝冷光，其中两人已经呈包抄之势往左右迂回。
苏绾的呼吸声在他身侧轻得像游丝，可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正沿着魂匣边缘缓缓滑动，那是她准备启动封印的习惯性动作；哑僧的铜铃突然在掌心攥出细碎的响，像是某种无声的警示。
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伤疤随着嘴角咧开，像条狰狞的蜈蚣："小崽子倒会说漂亮话。"他的匕首尖挑起一片碎瓦，"知道你师父怎么消失的吗？
他以为能靠什么破阵对抗灵控派，结果连自己都被抹进历史褶皱里——"
"住口！"苏绾突然低喝。
她的鞋跟碾过一块刻着云纹的残砖，指尖在砖面轻轻一叩，残砖缝隙里竟渗出极淡的青芒。"顾昭，看这里。"她蹲下身，用指甲刮去砖上积灰，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银线，"这是灵脉阵痕，你师父当年布的活契阵。"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暴雨砸在修复室的窗上，师父把半块残玉塞进他怀里，声音混着雷鸣："若有一天你找到誓约碑，就回玉衡轩。"当时他只当是师父怕他担心，此刻盯着苏绾指尖的银线，后颈蓦地泛起凉意："师父...他早就算到了今天？"
"不是算。"哑僧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铜器。
他松开攥着铜铃的手，铃身还留着掌心的温度，"是守。"老和尚屈指一弹，铜铃"叮"地轻响，震得废墟里的碎砖簌簌颤动。
顾昭脚下的地砖突然泛起微光，那些原本杂乱的裂痕竟顺着银线连成完整的纹路，像沉睡多年的活物突然睁开眼——八卦阵心，刻着"玉衡"二字的篆文正缓缓转动。
"这是断契中枢。"顾昭的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脚下有热流往上涌，那是点化之力与阵中灵脉产生的共鸣。
银匣在腰间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他猛地扯开衣摆取出银匣，匣盖"咔"地自动弹开——里面躺着半块残玉，正是师父失踪那晚塞给他的。
"动手！"为首黑衣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匕首尖直指顾昭咽喉，"杀了他！"
七八个黑衣人同时扑来。
苏绾的魂匣"唰"地展开，匣中射出三道金线，精准缠住最近两人的手腕；哑僧的铜铃再次响起，这次是绵长的嗡鸣，冲在最前的刺客突然踉跄，像是被无形的墙撞了一下。
顾昭却没动，他盯着脚下转动的八卦阵，指尖按在残玉的裂痕上，金光顺着指缝渗入阵心。
"出来。"他低喝。
第一缕残灵从地底钻出来时，是片碎瓷。
顾昭记得这是上个月在旧物市场捡的宋瓷茶盏，当时碎成三十多片。
此刻茶盏的残影浮在半空，釉面映出一间暗室——几个穿着立领黑衫的人正往一份绢书上按手印，为首者的喉结处，分明有道同样的伤疤。
"伪造盟约..."苏绾倒抽一口冷气。
第二道残灵是尊小铜鼎，铭文在虚空中流转。
顾昭修复它时费了三天三夜，鼎身原本的铭文被人为磨去重刻。
此刻鼎纹突然倒转，露出被覆盖的小字："断契者顾守真，因揭露灵控派篡改誓约，于乙丑年冬月被抹除存在。"
顾昭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起师父总说"守真"是俗名，此刻却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原来那不是俗名，是真名。
第三道残灵最亮，是块半块玉璧。
顾昭修复它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此刻玉光暴涨，碎片自动拼接成完整的圆璧，璧面浮现出清晰的影像：青砖灰瓦的厅堂里，一个和顾昭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拍案而起，手中正攥着和顾昭腰间一样的银匣。
"你们篡改的不只是契约，是千年的守护！"男人的声音穿透二十年时光，"我顾守真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若有一日我消失，第九继承者会带着誓约碑回来，把你们的阴谋晒在太阳底下！"
"师父..."顾昭的声音发颤。
他终于明白师父失踪那晚的欲言又止，明白为什么修复室的《天工开物》里总夹着玉衡轩的地契，明白银匣里的残玉为什么总在他靠近废墟时发烫。
原来不是失踪，是被灵控派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除，连存在过的证据都被碾碎在历史里。
"现在，我要把他带回来。"顾昭抬起头，眼里的金光比月光更盛。
他将残玉按进阵心，点化之力如沸水般在灵海翻涌，活契阵的纹路突然全部亮成金色，震得周围黑衣人纷纷踉跄后退。
苏绾的魂匣在手中发烫，她看见顾昭的影子被金光拉得老长，竟与玉璧影像里的男人重叠；哑僧的铜铃坠子突然断开，铃铛"当啷"落地，滚进阵心，像是某种仪式的完成。
为首黑衣人终于慌了，他挥着匕首要冲过来，却被一道金芒直接掀翻在地。
顾昭能感觉到阵中传来的力量，那是师父留下的，是所有被抹除的断契者留下的，是千年守护的灵脉在共鸣。
"轰——"
玉衡轩旧址突然腾起冲霄金光，像是要把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都劈开。
顾昭仰头望着那道光，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回来吧，师父。"
而在藏渊市最深处的灵控派总部，那座尘封着九块誓约碑的密室里，原本刻着"第八继承者"的石碑突然发出裂响。
裂纹中渗出金光，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第九继承者，回归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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