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拂过额发的触感，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下，转瞬即逝的冰凉，却仿佛在苏晚混沌的梦境边缘，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
她是在一阵低沉而规律的、类似心跳的震动声中，极其缓慢地恢复意识的。那声音很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节奏，与她自身虚弱的心跳隐隐共鸣。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最先映入的，是窗外透进来的、带着晨露气息的灰白色天光。然后，是病房顶部简洁的灯带轮廓，以及……床边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窗户，轮廓被逆光勾勒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刻入骨髓的压迫感。
陆瑾寒。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她残存的睡意，心脏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夹杂着恐慌和虚弱的悸动。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做出防备的姿态，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处关节都泛着酸软无力的疼痛。
她只能僵硬地躺着，努力聚焦视线，试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势似乎维持了很久，背脊不像平时那样挺得笔直，而是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他的头低垂着，额前几缕黑发随意散落，遮住了部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他紧抿的薄唇，和下颔线依旧冷硬的弧度。
他……睡着了？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苏晚几乎要失笑。那个永远精力充沛、仿佛不需要睡眠的工作机器，那个冷酷无情的掌控者，会坐在她的病床边……打盹？
可他那放松（或者说，是疲惫到极点后不自觉的松弛）的姿态，以及那均匀低沉的呼吸声，似乎又在印证着这一点。
晨曦的微光一点点变得明亮，将他笼罩在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里。这一刻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和冰冷，竟显出一种罕见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的睡颜，心中那片本已冰封的湖面，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惊涛骇浪。
恨意呢？恐惧呢？
那些支撑着她度过无数个绝望日夜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想起了昨夜。想起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想起了他抱着她冲进医院时紧绷的手臂和急促的心跳，想起了他在产房外那声嘶哑的“救她！还有孩子！”……
那些画面，与眼前这个沉睡的男人，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困惑的对比。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冷酷的囚禁者？还是……在某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况下，也会流露出……一丝属于“人”的情感的……复杂个体？
这个问题的答案，比她此刻身体的疼痛，更让她感到茫然和无力。
就在这时，陆瑾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被逐渐明亮的晨光惊扰。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带着刚醒时的些微惺忪和惯性般的警惕，目光下意识地，便落在了病床上的苏晚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陆瑾寒眼中的惺忪迅速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深邃和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柔和只是晨光造成的错觉。但他的目光在触及苏晚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大、格外黑的眼睛时，几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
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注视。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逡巡，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又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
苏晚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发出一点声音，喉咙却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只逸出一声破碎的气音。
陆瑾寒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他站起身。
苏晚的心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沉。他要走了吗？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冷漠地转身离开？
然而，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床头柜。
那里，放着一个恒温热水壶和一个干净的玻璃杯。
他拿起水壶，倒了半杯温水。然后，他拿着水杯，重新走回床边。
他俯下身，一只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却又在触碰到她虚弱无力的身体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小心地将她的头托起一些。
另一只手，则将水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喝点水。”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也不含往日的冰冷和嘲弄。
苏晚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杯，和他那双近看之下更显深邃难测的眼眸。
他……在喂她喝水？
这个认知，比她刚才看到他睡着时，更让她感到震惊和……无所适从。
她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可干渴灼烧的喉咙却背叛了她的意志。温热的液体触碰到唇瓣，她几乎是本能地，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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