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轻飘飘的“建议通知”和沉甸甸的展会手册落入垃圾桶的瞬间,发出的细微声响,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苏晚自己空旷的心野上。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更彻底的、与过去五年所有努力和希冀的决绝割裂。
周围似乎有低低的惊呼和更明显的窃窃私语。那些之前还只是观望、回避的目光,此刻变得更加直接,混杂着惊诧、不解,或许还有一丝看客的兴奋。她这个来自东方的、刚刚获得金奖的黑马,转眼间就被展方“建议保持低调”,这其中的戏剧性,足以成为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晚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去看垃圾桶里的“罪证”,只是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展馆里混合着香水、皮革和电子设备气味的空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怒意,在做出决断后,奇异地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为坚硬的、名为“不屈”的东西。
他没有直接碾死她,而是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一点点剥夺她赖以生存的空气和光芒。那她就偏要在这窒息的环境里,喘过这口气,偏要在这无光的深渊里,自己点燃一簇火!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展台上那枚“星骸”胸针。它依旧在那里,幽蓝,深邃,带着残骸的破碎感和内里星云流动的永恒意味。这不再是寄托她脆弱希望的象征,而是她此刻境遇的写照,也是她战斗的宣言——即使身为残骸,也要禁锢住不灭的光芒!
她不再试图主动招呼路过的参观者,也不再在意那门可罗雀的冷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平静地迎向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怜悯的视线,不闪不避。她甚至拿起一旁的清洁布,开始细细地、一遍遍地擦拭本就一尘不染的展台玻璃,动作缓慢,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这种反常的平静和专注,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场,与周围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将她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偶尔有真正懂行、不被流言影响的艺术爱好者驻足,被她作品中那种强烈的、矛盾的美感所吸引,低声询问时,她会用清晰而稳定的英语或生涩却坚定的法语,认真地、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地阐述她的理念。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被刻意营造出的寂静里,激起小小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
二楼,贵宾休息室。
陆瑾寒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甚至开始旁若无人地擦拭展台的女人,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意外。
他预想过她的各种反应——崩溃,哭泣,仓皇逃离,或者不顾一切地前来找他理论、求饶。
唯独没有料到,是这种近乎挑衅的、沉默的坚守。
她像是被逼到悬崖边的羚羊,不再试图逃跑,而是转过身,用那双清澈却燃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猎手,亮出了她微不足道、却依旧锋利的角。
“倒是……比从前有骨气了些。”他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铂金指环,低声自语,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弄。
陈铭站在一旁,感受到老板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似乎更凝实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汇报:“陆总,按照您的吩咐,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展方那边也打了招呼。目前看来,效果显着,大部分合作方和媒体都保持了距离。不过……似乎还有几个独立评论家和收藏家,对她的作品本身很感兴趣,没有被流言完全影响。”
陆瑾寒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个单薄却倔强的身影上,淡淡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并不在意是否有几个漏网之鱼欣赏她的才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人的才华和坚持,不过是增添游戏趣味的点缀而已。他要的,是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所以为的凭借自身能力获得的一切,在他弹指间,就能化为乌有。
“栖水镇那边呢?”他换了个话题,语气不经意间沉了一分。
“周明今天一早确实带着孩子离开了镇子,去向正在追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陈铭回答,“需要施加压力,让他们主动现身吗?”
陆瑾寒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
“不必。”他最终开口,眼底是一片运筹帷幄的冰冷,“让她再煎熬一会儿。”
他知道孩子是她的命门。他要让她在巴黎孤立无援、前途尽毁的同时,时时刻刻承受着对儿子安危的恐惧和牵挂。这种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远比肉体上的惩罚更为有效。
他要的,是她身心俱疲、意志彻底瓦解的那一刻。
……
展馆内,苏晚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中午时分,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来自国内的陌生号码。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二楼方向,深吸一口气,走到展位后方相对安静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是苏晚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公事公办的男声,“这里是沪市严师傅工作室。很抱歉通知您,由于工作室近期接到大量订单,工期紧张,经过评估,我们无法继续承接您《星骸》系列后续作品的制作,已交付的胸针尾款我们可以退回,违约金也会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后续事宜,会有专人与您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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