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安和乐》尚在含元殿梁柱间悲凉缠绕,酒液在金樽玉盏中微微晃荡,映着无数张强颜欢笑的面容。文昭帝皇甫贤端坐蟠龙御座,目光却穿透流苏垂旒,死死钉在左侧那方空置的蟠龙凤座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九龙杯壁。
“陛下!——”一声近乎撕裂的惊吼骤然刺穿凝滞!一名羽林卫甲士跌跌撞撞冲入殿门,甲叶撞击声如同骤雨砸落!他面色如纸,扑跪在金砖之上!“上阳宫……急报——!!!太后……太后她……”甲士声音带着被巨大恐惧攥碎的破音,“……薨……薨逝了——!!!!”
“哐当——!!!”刺耳的碎裂声猝然炸开!那只九龙金杯脱手坠落!琥珀色的琼浆与碎裂的金玉瓷片混杂!泼溅在明黄帝袍的下摆!如同滚烫的血!
“……母……后?……”皇甫贤的声音扭曲变形,如同梦中呓语,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从御座上栽倒!“你说什么?!!”他陡然拔高的嘶吼混杂着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慌,“母后她……明明……方才……”
殿内!满座朱紫如遭冰封!丝竹骤停!呼吸停滞!凝固的空气足以窒息!
那甲士浑身筛糠般颤抖,头几乎要埋进冰冷的金砖里:“太后凤体,倒卧榻旁,面目惊怖,绝非……绝非病……病逝之相!当场擒获凶徒一人!!!”
“谁——!!”文昭帝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狂狮,裹挟着足以燃尽九州的暴怒!血丝瞬间布满他死盯着台阶下甲士的眼球!“给朕……拖上来——!!!!”声音未落!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已从殿门外的黑暗中响起!如同地狱的锁链摩擦石阶!
羽林卫近乎蛮横的推力下!一道素青身影踉跄而入!镣铐缠身!脚踝手腕上沉重的镔铁锁链在宫灯照耀下闪烁着无情的寒光!啪嗒……啪嗒……数点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如同碎裂的珊瑚珠!随着她的脚步!清晰地晕染在猩红盘龙地毯的……金线边缘——!!!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阶上御座!皇甫贤如遭雷击!看着阶下那身刺目的青衣!那张被墨蓝轻纱覆盖、毫无半分波澜的苍白面孔!那是……莫锦瑟?!他母后托付绿萼山庄、寄予厚望的……她?!
“不可能——!!!!”心底的惊雷在皇甫贤脑中炸开!他甚至忘了帝王的威仪!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蟠龙扶手!骨节因用力而根根惨白!母后的嘱托……她的倔强……绿萼的重担……她怎么会?!怎么能?!
也就在这死寂凝固的瞬间!数道身影如火山爆发般霍然离席!
莫元昭!深绯朝服下,那素来渊渟岳峙的身躯绷紧如张满的巨弓!眼中是焚天的震骇与撕裂心肺的狂澜!莫云从!清冷的面具轰然破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翻涌起足以吞噬理智的惊涛!莫叔白!魁梧如铁塔的身躯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狂暴的煞气轰然排开!将身后沉重的案几都震得移位!
宋麟!那抹玄色身影站得最疾!颀长挺拔的身姿!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的、万钧冰瀑瞬间冻结!心口那本就隐隐作痛的旧伤!此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比在朱雀台感知到的剧烈!百倍!千倍!足以撕裂灵魂!!!他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桃花眼底所有风流尽褪!沉淀下来的是足以冰封万丈深渊的杀意!与更深处被巨大疑云笼罩的汹涌骇浪!
角落暗影里,莫时雨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贝齿刺破唇内软肉!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姐姐!姐姐!她是为了护住我……为了将军府……硬生生踏入了为她量身定制的……修罗杀场啊!
莫锦瑟站稳身体。沉重的锁链牵拉下,她一步!一步!拖着死亡的重量!行至丹墀之下的殿心!对着那片高不可攀、杀意沸腾的明黄身影!垂首屈膝跪拜!从容端正如同参加一场盛大的祭——礼——!!!
“莫……锦瑟……”皇甫贤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其极其隐晦的……期望!“你……为何会出现在上阳宫寝殿——?!!”他问得艰难!那“寝殿”二字,被他咬得极重!这是在给她机会!告诉她!只要她说出是太后召见!一切尚有转圜!
寂静!空气沉重得如同凝结的铅块!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阶下跪着的身影!
莫锦瑟墨蓝轻纱下的眼睑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动。“臣女……”声音清冷,平铺直叙。“不知——!”
轰——!!!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巨大的哗然瞬间在死寂中炸开!众臣惊愕交加!她说什么?!不知?!她竟说不知?!
莫元昭心脏几乎停跳!一步踏前!抱拳!声音因巨大的惊急而失了平日的从容圆融,近乎嘶吼!“陛下——!小五……患有眼疾!入夜后寸步难行!她如何能潜入宫禁森严的寝宫?!又如何能加害太后——?!此中定有冤情!!”字字泣血!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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