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王府朱漆大门洞开,如织的车马人流中,宋麟墨色身影如一杆突兀的标枪,死死钉在阶前。目光穿过喧嚷人潮,胶着在那道熟悉的素青身影上,如坠冰窟。她来了,青纱覆眼,步履从容,由莫时雨搀扶着拾级而上,甚至未曾向他的方向侧过一分一厘的目光——是真真切切的无视!如同拂去尘埃般漠然。宋麟喉间滚动,所有欲出口的言语皆被那冰冷的姿态生生冻在了舌尖,化作一团苦涩的硬块,梗在胸口。
“宋世子安好。”莫时雨垂目匆匆一礼,不敢停留,几乎是半搀半推地将姐姐带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对视。莫锦瑟袖中那冰凉的手骨,无声传递着一股寒冽的肃杀之气。
两人尚未行至宴饮正厅,一道玄衣近侍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自廊柱阴影中踏出,拦在莫锦瑟身前。“莫大小姐,”声音平板得如同铁片刮擦,“王爷有请。”铁灰色的视线锐利,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毫无半分对眼盲女眷应有的避让与搀扶之意。
莫锦瑟空茫的眼窝似乎朝声音来处微微一凝,唇角极缓地勾起一丝冰冷剔透的弧度。鱼儿……主动咬钩了。莫时雨攥着她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心头警铃大作!临渊王!他想干什么?!
“有劳带路。”莫锦瑟声音无波无澜,反手轻拍了拍妹妹绷紧的手背,无声安抚。那玄衣近侍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步履极快,在曲折回廊间如同鬼魅穿梭,对身后需人扶持的莫锦瑟毫无半分顾惜。廊柱阴影飞快掠过莫时雨焦急的侧脸,她数次欲言,却被姐姐手背上传来的、那不容置疑的轻按生生压下。莫锦瑟心如明镜。快?折辱?下马威?乐阳尚需脸面,他明怀霄是连这层皮都不要了!
重重回廊尽头,一片被高大花木刻意隔出的幽深庭院。院中唯一的屋宇,乌沉沉的门扉紧闭。玄衣近侍在门前三尺处骤然止步,向那紧闭的门扉冷冷一摆手臂,动作僵硬如同木偶。“请。王爷不喜久候。”再无半字,径自退入廊柱阴影中,如雕像般隐去身形。
莫时雨急欲跟随。“六小姐留步。”那隐入阴影的侍从声音如同铁石砸落,阻住去路。
莫锦瑟微侧首,空蒙的眼窝“望”向妹妹方向,唇角微动,无声地做了个安抚的弧线,随即轻轻推开了妹妹已然渗出冷汗的手。“去前厅等我。”声音清冽,不容置疑。
莫时雨死死咬住下唇,眼睁睁看着姐姐那道纤细却笔直的青色身影,孤身推开那扇如同巨兽之口般的沉重门扉,融进更深的昏暗之中。
门扉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间一切喧嚣光影。一股沉重如铁的压抑感瞬间笼罩下来。空气里,沉水香霸道的气息如同凝固的实体,带着一种近乎掠夺性的侵占,强行灌入鼻腔,试图掩盖一切。然而,就在这浓烈到令人头晕的香气缝隙中,莫锦瑟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似有还无的……冷冽清甜。
像严冬冻雨拂过新开的梅蕊,混杂着一丝极淡、极特殊的冷脂香。这味道……绝非明怀霄惯用的沉水能及。也绝非这书房所有。它被刻意稀释、被层层覆盖,却如同埋藏在淤泥中的金粒,在她非人的嗅觉世界里——刺目惊心!
一个名字如同电光石火!猝然穿透脑海!难怪如此突兀召见!这幕后视她如眼中钉的“军师”……此刻正藏在这室内的某一处!
莫锦瑟唇边那丝冰冷的弧度悄然加深。她依着室内器物摆布的熟悉记忆,缓步向前,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窒息的从容。行至书房中央,对着那道端坐于宽大紫檀书案后、目光如鹰隼攫兔般锁定自己的黑色身影,微微敛衽。“臣女莫锦瑟,”声音清越平缓,不卑不亢,如同玉磬击落在冰面,“拜见临渊王。”姿态端正,毫无身为盲女该有的局促与示弱。不再是“草包莫锦瑟”,而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女!
“嗯。”明怀霄自喉间滚出一声沉闷的回应,目光如同淬了毒液的长矛,在她空蒙的眼窝与淡然无波的面容上反复穿刺。挥了下手,声音如同浸了寒冰的秤砣,“坐。”
一张铺着锦垫的楠木椅子悄无声息地滑至她身后。莫锦瑟安然落座,脊背挺直如剑,双手交叠置于膝前素裙之上。如同即将聆听臣下奏报的君主,而非待审的囚徒。
“莫中书……”明怀霄的声音响起,打破僵持的死寂,刻意拖长的语调带着浓重的试探,如同冰面上探出带毒的信蕊,“……如今身在刑部天牢……”他端起桌上珐琅茶盏,指腹在光滑的釉面上缓慢摩挲,发出细微的、令人焦躁的摩擦声。“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啊……”目光死死缠绕着莫锦瑟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反应。“莫大小姐……身为中书令至亲胞妹…对此滔天巨案……莫非……当真无话…想说?”
莫锦瑟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微微转向声音来源。空茫的眼窝深处,仿佛凝聚了两点深不见底的寒星。“王爷问的是‘莫中书’,还是……”她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凉浅笑。“……‘镇国将军府’?”不等明怀霄反应,她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如雪落寒潭:“若论兄长…臣女相信大晟律法自有明判。若论将军府…父亲南疆浴血,卫我大晟门户。莫家子弟尽忠职守,不敢懈怠分毫。”声音陡然一沉,带着千钧之重!“风雨如磐…自有将军府脊梁……一力……擎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