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锦瑟踏出行宫沉重宫门的瞬间,仿佛抽尽了支撑这副残躯的最后一根筋骨。沉重的宫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充斥着金玉枷锁与冰冷算计的囚笼彻底隔绝。然而,属于她的世界并未因此迎来解脱,反而在跨过那道象征权力与规训的门槛时,轰然崩塌。
“呃…”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游丝断裂的闷哼,从她紧咬的、早已失去血色的唇缝间艰难逸出。一直强撑着如同孤峰绝壁般的脊梁骤然松垮!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纸鸢,猛地向后倒去!带着决绝走向终点的破碎感!
呼!风声带起腥咸血气!一道沉稳如山、却带着撕心裂肺焦灼的臂膀如同铁铸的壁垒般,在咫尺之遥、在她倾倒的轨迹之上轰然筑起!莫元昭宽厚的手掌带着微微颤抖的力量,狠狠地、稳稳地托住了妹妹失去所有支撑的后背和膝弯!他顺势屈身!动作迅捷而不失力量地,将怀中那具如同被血火反复熔炼过的冰冷身体悍然抱起!
当莫锦瑟的身体彻底落入臂弯,莫元昭才真切感受到那份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惨烈!
苍白!毫无血色!如同一件精美却又布满裂纹的薄胎白瓷!素日里总是温婉沉静的眉眼此刻紧蹙着,流露出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空茫的痛楚。唇瓣被她自己咬得血迹斑斑,嘴角残留着方才喷出的、已然暗沉的粘稠血渍。而那双手……被临时仓促包裹的玄色布帛根本无法完全遮掩的恐怖创口!深褐近黑的血痂混杂着新鲜渗出的暗红粘液,浸透了粗陋的布条,勾勒出内里扭曲破碎的骨肉轮廓!破损的青色罗裙更是惨不忍睹,如同被千军万马踩踏过的旌旗,沾满泥泞与血迹的破口下,是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荆棘刮痕,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无数道无声的控诉刻在冰冷的肌肤之上!
从未见过!哪怕在朝堂上与百官唇枪舌战的最惨烈战场!莫元昭也未曾见过自己这个被视作明珠般珍视的妹妹这般凄惨如同被彻底碾碎的模样!
“老四——!”莫元昭胸腔中积压的所有恐惧、心疼、暴怒与无力瞬间化作一声压抑到极点、如同负伤雄狮仰天长啸般的嘶吼!震得两旁值守的羽林卫都不禁心神俱颤!“给老子叫莫瑾瑜!回府!滚回家——!!!”声音穿透夜穹,带着不容置疑的、几乎要将这夜色撕碎的急迫!
话音未落!他已抱着怀中轻得如同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身躯,箭步奔向停在宫道旁的将军府青帷马车!沉重的车帘被随后赶至的碧城猛力掀起,莫元昭托着妹妹的身体钻入车厢,动作虽快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仿佛怀中是一件随时都会碎裂的无价珍宝!碧城紧跟着跃入,车厢门帘沉重落下,隔绝了外面无数道或惊骇、或探究的目光!
驾——!车夫甩动马鞭!骏马嘶鸣!车轮碾过宫道青石板,发出沉重的、急促的回响!迅速消失在浓稠如墨的无边长夜深处!
宋麟僵硬地伫立在宫门前冰冷的石阶之上。晚风吹拂,掀起他玄色袍角,却带不来一丝暖意。他眼睁睁看着那承载着莫锦瑟的马车如同被黑暗巨口吞噬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铁手狠狠捏紧!五脏六腑都绞拧成一团!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遍全身,几乎让他窒息!
她答应过的……就在昆明池畔那短暂温暖的依偎中,她声音低如呢喃,却清晰如刻在心头——“知道了……我又不是纸糊的……”答应他不会再伤害自己!不再一个人扛!可……可为何她要这般逞强?!为何要用血肉之躯去撞那钢铁铸就的皇权巨碾?!为何要将自己弄得这般……遍体鳞伤!魂飞魄散?!
滔天的痛楚与无处发泄的暴怒在他眼中翻涌!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岩浆地狱!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掌心早已被指甲深深剜破,渗出粘腻的液体。
皇甫洵无声地站在他身侧几步之遥。夜风吹动他月白的衣袂,那清贵温润的脸上此刻同样布满凝重。他静静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不再是单纯的算计,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腾——有震惊于莫锦瑟那宁折不弯、惊世骇俗的决绝;有一丝对蝼蚁撼树般悲壮反抗的喟叹;更有一份罕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意!一个盲女,以残躯断手,生生将一把淬血的匕首,插入了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金玉囚笼最坚硬的外壁!
死寂!将军府。夜色深沉。“哐当——!”沉重的朱漆兽头大门被莫元昭一脚踹开!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前庭!早已睡下的门房老苍头猛地惊醒,打着灯笼慌张地从门房里探出头。当昏黄的灯光扫过抱着莫锦瑟大步踏入的莫元昭身上、当看清他怀中那青衣尽染、血污斑驳如同刚从战场被拖回的熟悉身影时,老苍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大……大小姐?!这……这是……”老管事惊得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手中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烛火滚了两下,瞬间熄灭!只余一缕青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