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之期转瞬即至。
前一夜,我便有些微的兴奋,如同幼时盼着年节。并非为了出风头,而是期待那份久违的、属于同道中人的氛围。云娘子提前一日便让侍女送来了她珍藏的、气味清雅的兰膏,嘱咐我沐浴净发时用上,言说能宁神静气,使发丝生香。
诗会当日,我起了个大早。窗外天色熹微,秋雾如轻纱笼罩着西湖。贾姨比我更上心,早已将热水备好,又将那套为重要场合准备的衣裙用熏笼细细烘暖,祛除秋日的潮气。
沐浴过后,坐在镜前,由着贾姨为我梳妆。她小心翼翼地用兰膏浸润我的长发,手指灵活地将青丝层层绾起,盘成繁复而优美的灵蛇髻,以假发垫高,更显雍容。随后,她打开妆奁,取出那套平日不舍得戴的赤金点翠头面——金钗、珠花、步摇,一一簪戴妥当。步摇簪上的珍珠流苏垂落额际,随着头部微动,便发出细碎清越的撞击声。
妆容则依从“清丽妩媚”的名士审美。洗净脸后,只薄薄敷了一层香粉,以黛青描出远山般细长舒扬的眉,额间贴上那枚珍藏的、用极薄金箔捶揲成的梅花形花钿。最后,以指尖蘸取少许鲜艳的石榴红口脂,轻轻点染唇瓣。
对镜自照,镜中人云鬓花颜,金翠耀目,眉宇间却依旧保留了那份属于苏小小的沉静与书卷气。淡妆浓抹,相得益彰。
接着便是更衣。先穿上月白色的中衣,再换上那件最为珍视的缥碧色提花织锦交领大袖襦。衣身紧贴合体,勾勒出纤细腰肢,袖口自肘部以下豁然开朗,形成飘逸的荷袖,袖口边缘以金线精绣连绵的忍冬纹。轻薄的纱罗材质,使得内里的月白中衣若隐若现,平添几分朦胧风致。
下裳则是那条丹红与青碧间色的交窬裙。裙腰高束至胸下,裙摆曳地,无数细密的尖角褶裥如同鱼鳞般层叠流动,行走间,丹红与青碧交织变幻,宛如一道移动的彩虹。裙裾边缘,不仅压着金箔贴片,更巧妙地缀着一圈细小的珍珠与切割成花瓣状的红宝石,行动时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最后,贾姨为我披上那条同是缥碧色纱罗制成的长条帔帛,绕肩垂于身后,长度几近曳地。
待我全部装扮停当,站起身,轻轻旋转,只见袖摆如蝶翼翻飞,裙裾似流霞铺展,帔帛若云气缭绕,珠翠轻摇,环佩微鸣。连贾姨都看得呆了,喃喃道:“我的儿……这真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我看着镜中那个华美精致却不失清雅气度的身影,心中亦有些微的恍惚。这身装扮,确实极尽歌伎身份的奢华与技艺,却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她作为才女的风骨与审美。
“小小,时辰差不多了,云娘子该等急了。”贾姨提醒道。
我收敛心神,最后检查了一遍要带的琵琶——那是云娘子早年所用的一把好琴,音色清越饱满,特意借与我今日使用。
走出房门,秋日明朗的阳光洒在身上,衣裙上的金线与珠宝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油壁车已等在门外,浅碧色的纱帘在微风中轻拂。
登上油壁车,坐定。车轮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向着城西茅家埠的“听蕉轩”行去。车内萦绕着兰膏的余香和衣裙上淡淡的熏香,我抱着琵琶,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琴弦,心中那点期待,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不知今日诗会,会是何等光景?王公子想必会在,他素来是此类雅集的常客。那日山中所遇的顾公子……他通晓音律,又会否出现?
思绪纷飞间,油壁车已渐渐驶离喧闹市井,窗外景致变得清幽,西湖的波光在林木间隙隐约闪烁。
听蕉轩,快到了。
喜欢晓渡钱塘:我的苏小小人生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晓渡钱塘:我的苏小小人生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