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沉入墨蓝,最后一抹霞光也恋恋不舍地隐没在山峦之后。没有月亮的夜晚,唯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在高远的天幕上闪烁着清冷微弱的光,与地面之上这些灵动跳跃的、温暖的萤火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水洼边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羞怯地在芦苇梢头试探。渐渐地,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无数光点从草丛深处、从水岸边缘袅袅升起。它们不再是孤单的舞者,而是汇成了一支无声的交响乐团,演奏着光与影的旋律。
有的萤火虫飞得高,那一点黄绿的光便融入了低垂的夜幕,仿佛要与天上的星辰接壤;有的则贴着水面低飞,光点倒映在幽暗的水中,形成上下对称、虚实难分的奇妙景象,像是水底也藏着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更多的则是在我们身边的草丛间穿梭飞舞,那微光时而明亮,如同暗夜里骤然睁开的好奇眼睛,时而黯淡,仿佛精灵玩累了,眨一下眼,小憩片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青草被碾碎后散发的生涩清香,以及泥土被夜露浸润的醇厚气息。青娥带来的驱蚊香囊散发着持续的艾草与香茅的清苦,有效地将嗡嗡作响的蚊群隔绝在外。阿萝竹篮里的薄荷绿豆糕,也逸散出丝丝缕缕的清凉甜香。
“我们开始捉吧!”柳茵第一个按捺不住,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细纱布临时缝制的小袋,压低声音,带着狩猎般的兴奋,“看我的!”她瞅准一只飞得较低、光点明亮的萤火虫,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双手猛地一合——
“噗!”轻微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将合拢的双手移开一条缝,凑近看去,随即发出一声懊恼的低呼:“哎呀!跑了!它从手指缝里溜走了!”
我们都轻笑起来。阿萝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去捧一只停在草叶上的萤火虫。她的动作更轻,更慢,像是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点微光时,萤火虫似乎有所察觉,轻盈地一跃,打着旋儿飞走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
“它……它不喜欢我碰它。”阿萝撅起嘴,细声细气地说,带着点委屈。
青娥没有急着去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漫天流萤,唇角带着恬静的微笑。她从袖中取出我那个浅碧色的薄纱香囊,递给我:“小小,你用这个。纱薄,透气,不会闷着它们。”
我接过香囊,心中感激她的细心。我没有像柳茵那样疾扑,也没有像阿萝那样试图捧握。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追随着那些飞舞的光点,感受着它们飞舞的节奏。过了一会儿,我缓缓伸出手,摊开手掌,一动不动。
一只萤火虫似乎将我静止的手掌当成了安全的栖息地,盘旋了几圈,竟悠悠然地落了下来,就停在我的指尖附近。它腹部的光囊明灭闪烁,那微弱的、冰凉的光,透过皮肤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奇异的触感,仿佛一滴凝固的、会呼吸的星光。
我屏住呼吸,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将薄纱香囊的口子凑近,轻轻将它罩住,然后手腕一翻,它便落入了纱囊之中。
成功了!
一点柔和的黄绿色光芒,在浅碧色的纱囊中安静地亮起,如同在我的掌心跳动的一颗小小的心脏。
“哇!小小你好厉害!”阿萝羡慕地低呼。
“怎么做到的?”柳茵也凑过来看。
我微笑道:“它们怕急,怕动。你越安静,越从容,它们反而越容易靠近。”
得了诀窍,大家不再急躁。柳茵也学着我的样子,放慢动作,果然也顺利地将一只萤火虫请进了她的纱布袋。阿萝在青娥的鼓励下,也终于成功地用手轻轻拢住了一只,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我递给她的另一个备用纱囊里。青娥自己也捉了几只,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不是在捕捉,而是在邀请。
我们四人分散在水洼边,像四个沉默而虔诚的朝圣者,在这片流萤编织的梦境中,进行着无声的交流。耳边是潺潺的微弱水声(或许是地下水渗出的声音),是蛙鸣,是虫唱,是草叶被拂动的沙沙声,还有我们彼此间压抑着的、带着喜悦的轻呼吸。
柳茵的兄长和少年们在远处生起了一小堆篝火,大概是用来驱赶可能的蛇虫,也为这黑暗的境地提供了一点温暖的光源。跳跃的橘红色火光,与漫天清冷的萤火,形成了另一种动人的对比。
我的纱囊里,萤火虫渐渐多了起来,五六点光芒在有限的空间里明灭闪烁,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将我的手掌和袖口都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梦幻的色彩。我低头看着这囊中的微光,心中一片奇异的宁静与满足。这些脆弱而美丽的小生命,它们的光芒如此短暂,却在此刻,毫无保留地为我绽放。
阿萝提着她的纱囊,跑到我身边,将囊口微微敞开一条缝,让那点点萤光透出来,映亮她圆润可爱的笑脸:“小小姐,你看!像不像提着一个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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