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的后园在深秋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凄清寥落,几盏琉璃灯在廊下摇曳,将桂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横斜在青石板上,如同水墨画中随意挥洒的几笔。夜风穿庭而过,带着江面特有的潮湿水汽,吹得檐下的珍珠帘簌簌作响,那声音细碎而清冷,像是美人低泣时断线的珠串落玉盘。
林微熹提着月白杭绸裙角,踩着满地零落的桂子疾行。她的心跳得又急又重,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将出来。方才在前厅目睹的一幕仍在眼前挥之不去——萧绝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县太爷千金柳莺亲手绣的并蒂莲帕子原样奉还,言辞恳切却不容转圜。那一刻,满座哗然,县太爷铁青的脸色如同暴雨前的天色,她几乎能听见仕途之路在萧绝脚下寸寸断裂的声音。
绕过嶙峋的假山,临水的石亭终于出现在眼前。萧绝独自倚着雕花石栏,墨色长袍被夜风掀起一角,手中白瓷杯映着清冷的月光,像握了一捧即将融化的冷霜。他的侧影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道倔强的轮廓。
她停在亭前石阶上,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夜风拂过她滚烫的面颊,带来几分清醒,也带来几分更深的不安。她终于上前一步,伸手夺过那只冰凉的瓷杯,声音发颤却竭力维持着平稳:“你疯了不成?当众拒婚,县太爷颜面扫地,于你仕途有何益处!”话音未落,她已嗅到杯中残酒的凛冽香气,那是他最爱的竹叶青,此刻却像毒药般灼烧着她的指尖。
萧绝缓缓转过身来,垂眸看她。他的目光沉静如千尺寒潭,可那潭底却分明燃着暗火,灼热得几乎要将人吞噬。他不开口,只伸手握住她执杯的手腕,指腹精准地贴上她急促跳动的脉搏——那里正泄露着她极力掩饰的愤怒与慌乱。片刻,他低低笑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没有你的仕途,于我如浮云。熹熹,你还要我等到何时?”
这声“熹熹”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尘封的记忆闸门。三年前他离京赴任时的雨夜,也是这般唤她;两年前他染病卧床,在病榻上迷迷糊糊念的是这个名字;一年前他凯旋归来,在万众瞩目中找到她时,眼底涌动的也是这般暗流。三年零四个月,一千多个日夜,她何尝不是在等?等他从青涩少年长成挺拔青年,等自己终于攒足勇气面对这份早已变质的情感。
指尖不受控制地一抖,白瓷杯险些滑落。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那里面没有半分戏谑,只有沉甸甸的认真与藏不住的渴望,像暗夜里悄然积蓄的潮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她忽然失了言语,喉咙像被凛冽的夜风灌满,酸涩又胀痛。
“我等你,”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字字清晰如玉石相击,“从来……都不是以姐姐的身份。”这句话在心底辗转了太多次,说出口时竟带着解脱的轻颤。她看见他眸色骤亮,像黑夜里突然炸开的焰火,将整个望江楼的灯火都比了下去。
下一秒,他滚烫的掌心已扣住她后腰,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在怀中。她踉跄着跌进那个渴望已久的怀抱,还未来得及惊呼,他的唇已覆了上来。残存的酒香与满园桂香在唇齿间交织,他的吻却意外地温柔,近乎虔诚地描摹着她的唇形,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林微熹先是一僵,随后缓缓闭上眼,指尖揪住他胸前衣襟,任自己沉溺在这片滚烫的温柔里。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声、风声、落叶声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和如雷的心跳。
水榭下的湖面被秋风吹皱,漾开圈圈涟漪,倒映着亭中相拥的身影。月光无声流淌,为两人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连发丝都染上了清辉。良久,萧绝才稍稍退开,额头仍抵着她的,温热的呼吸交融在微凉的空气里。他的声音低哑却笃定:“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
林微熹轻喘着,唇瓣因方才的亲吻而殷红如染胭脂,眼里水光潋滟。她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柳小姐贴身侍女的惊呼:“小姐,您慢些——这黑灯瞎火的,仔细摔着!”
廊下的灯影剧烈晃动,柳莺哭红的双眼出现在回廊尽头。她发髻微乱,珠钗斜插,手中死死攥着那方被退回的并蒂莲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她的目光触及亭中相拥的两人时,脚步猛地一顿,眼底翻涌的恨意与不甘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死死咬住下唇,突然转身飞奔而去,杏色裙角带起一阵冷风,像一只折翼的蝶消失在黑暗中。
萧绝蹙眉,下意识将林微熹护在身后,掌心仍紧扣在她腰间。夜风送来残留的桂香,也送来隐隐的杀机——假山后的阴影里,似有人影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灯影摇晃产生的错觉。
林微熹心头一跳,抬眼望向萧绝,却见他眸色沉沉如古井,正凝望着柳莺离去的方向,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公开拒婚,从来都不只是儿女情长的任性。萧绝此举,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那些被激起的涟漪,终将裹挟着暗流与漩涡,把他们推向更不可测的深渊。
夜色更深了,望江楼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石亭中的一对身影仍立在月光下,像两株依偎的竹,在渐起的寒风中挺直了脊背。远处江涛声隐隐传来,如命运沉闷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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