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大风厂”及周边区域的位置。那里原本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经济和社会问题点,现在,因为陈岩石的执着,已经变成了一个可能引发更大政治风暴的漩涡中心。
他几乎可以预见祁同伟他们会如何利用这件事:
“看,陈岩石同志,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检察长,为什么一次次不顾身份、不顾影响地往大风厂跑?是不是说明省委对大风厂问题的处理,并不能让他放心?并不能让工人满意?”
“老同志关心群众是好事,但如此直接地指导工人如何向省委施压,这是否符合组织原则?是否超越了离退休干部的职权范围?”
“沙瑞金书记是否默许甚至鼓励这种来自老干部的非正常渠道的压力?这是否表明沙书记更倾向于用群众运动的方式来解决复杂的法律和经济问题,而不是依靠正常的组织程序和法治手段?”
这些质疑,将会被包装在“关心老同志身体健康”、“维护组织程序严肃性”、“坚持法治原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下,在常委会上,在私下交流中,在可控的舆论渠道里,悄然传播。它们会巧妙地削弱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的权威,将他描绘成一个要么能力不足无法控制局面、要么立场激进偏爱非常规手段的领导人。
更重要的是,陈岩石的行为,会进一步固化甚至激化“支持工人的沙瑞金”与“关注稳定和发展的本土干部”之间的对立叙事。那些原本可能持中立观望态度的干部,可能会因为反感这种“老干部干预”的印象,或者担心社会秩序受到影响,而更加倾向于高育良、祁同伟所主张的“稳健”路线。
“陈老啊陈老,您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沙瑞金心中叹息。他理解并尊重陈岩石的初衷,但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很多时候,好的初衷如果配上错误的方法,反而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陈岩石的“执着”,就像一把双刃剑,固然能给对手带来压力,但也极易割伤自己人,打乱整个战略部署。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国富同志,是我。陈岩石老检察长又去大风厂了,和工人代表有深入接触。”沙瑞金的声音保持着平静,“你那边,有没有收到什么相关的……反映或者风声?”
田国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敏感性:“瑞金书记,暂时还没有正式的反映。但是,我听说政法委高育良书记前几天在一个小范围会议上,似乎‘不经意’地提到,要尊重司法独立,任何个人和组织都不能干预具体案件的处理,要相信政府职能部门能依法妥善解决群众诉求。虽然没点名,但听起来……意有所指。”
沙瑞金的心沉了一下。高育良果然敏锐,已经开始做舆论铺垫了。他那种引经据典、站在理论高度说话的方式,总是能轻易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另外,”田国富补充道,“公安厅的祁同伟厅长,最近在公开场合强调社会面管控和营商环境时,也多次提到要防止个别事件被炒作、被利用,影响大局稳定。这些话,组合起来听,味道不太对。”
沙瑞金放下听筒,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高育良的“理论关怀”,祁同伟的“稳定诉求”,再加上陈岩石提供的“现实素材”,这三者结合起来,已经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悄地向他罩过来。陈岩石的“执着”,成了对方攻击链条上最关键的一环。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缓和这个局面。但如何做?再次强硬地劝阻陈岩石?且不说效果如何,万一被曲解为沙瑞金“压制老同志发声”、“不关心工人利益”,那更是雪上加霜。放任不管?那等于坐视对方积累攻击自己的弹药。
或许,只能从工人代表和政府协调工作组本身入手,加快解决问题的实质步伐,用切实的进展来淡化陈岩石干预的色彩,同时也让陈老看到省委的决心和效率,从而减少他直接介入的必要性。但这需要时间,而对手,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沙瑞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掣肘感。来自高层的风向变化让他必须调整策略,而来自“自己阵营”内部的这种不受控的“助力”,则让他腹背受敌。他再次深刻体会到,在汉东这盘棋上,每一个棋子,哪怕是自己这边的,如果运用不当,也可能变成对方的利器。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树木。阳光炽烈,但沙瑞金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陈岩石那执着而略显佝偻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代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正义,却也带着一种可能引火烧身的危险。
“老干部干预政务……”沙瑞金喃喃自语,祁同伟他们想要的这个“口实”,陈岩石几乎是不遗余力地亲手奉上了。接下来的风波,恐怕会比刚刚过去的那场夏雨,还要猛烈得多。他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一场因“执着”而起的风暴,正在大风厂的上空,悄然汇聚。而这一次,他可能无法像以前那样,清晰地划分敌我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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