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结束后,祁同伟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绷得更紧。赵瑞龙如同一个被点燃引信的炸药包,虽然暂时被劝离了爆心,但其不可控的轨迹和随时可能提前或延迟的爆炸,依然是最大的威胁。高小琴那绝望而复杂的眼神,如同梦魇,不时在他脑海中闪现,提醒着他这场博弈的残酷与自身处境的微妙。他知道,自己精心构建的防线正在承受着内外双重压力的极限测试,任何一丝裂纹,都可能导致全线崩溃。
就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氛围中,一个来自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阳光,虽然方向未明,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信号。电话是沙瑞金的秘书田国富亲自打来的,语气平和而正式:“祁厅长吗?我是田国富。沙书记明天上午九点半有空档,想请你过来谈一谈工作。”
没有说明具体谈什么工作,语气也听不出喜怒,但这简短的邀请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在“一一六事件”调查进入深水区、侯亮平步步紧逼的这个敏感时刻,省委书记单独约见公安厅长,这绝不仅仅是一次寻常的工作汇报。
放下电话,祁同伟在办公室里踱步了整整十分钟。他仔细复盘了自己在“一一六事件”中的每一个举动:从提前预警、一线指挥、坚持救人,到常委会上那番指向深层次矛盾的发言,再到应对侯亮平调查时“坦荡”出示证据……每一个环节,他都力求精准,既展现了能力和担当,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陷阱。
沙瑞金会问什么?是进一步考察他在事件中的立场和细节?还是听到了某些关于他与赵家、与山水集团关系的风言风语,借此敲打?或者,是侯亮平已经找到了什么新的突破口?
无数的可能性在脑海中翻滚。祁同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他深知,明天的谈话,将直接决定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是付诸东流,还是能够真正转化为通往安全地带的通行证。这是一场比面对赵瑞龙和侯亮平更加凶险的考试,考官是沙瑞金,而他交出的答卷,将是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所有表演。
这一夜,祁同伟睡得并不踏实。他反复推敲着可能的问题和最佳的应答策略,既要表现出对组织的绝对忠诚,又要不失作为公安厅长的专业与锐气,更要巧妙地将自己与赵家、山水集团进行“悲剧英雄”式的切割。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勉强合眼片刻。
第二天上午九点二十分,祁同伟的车准时停在省委大楼下。他特意换上了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警服,肩章上的星徽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得挺拔、精神,又带着执法者的威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微速的心跳,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庄严肃穆的省委大楼。
田国富在办公室外间等候,见到他,脸上露出一贯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容:“祁厅长来了,沙书记正在里面等你,请进。”他亲自为祁同伟推开了里间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沙瑞金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布置简洁而大气。沙瑞金没有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而是坐在靠窗的一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清茶,显然是为这次谈话准备的。他穿着白衬衫,没有打领带,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随和,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沙书记。”祁同伟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姿态无可挑剔。
“同伟同志来了,坐。”沙瑞金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平和。
祁同伟依言坐下,身体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沙瑞金,既保持了尊敬,又不显谄媚。
“尝尝这茶,新到的龙井,味道还不错。”沙瑞金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像闲话家常一样,端起了茶杯。
祁同伟也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汤清洌,香气扑鼻,确实是好茶。但他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茶上,他知道,这只是正式谈话前的铺垫。
“同伟同志,”沙瑞金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祁同伟身上,语气依旧平和,但内容已经开始切入正题,“‘一一六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善后工作也在有序推进。这次事件,教训深刻,代价惨重啊。”
“是,沙书记。”祁同伟放下茶杯,表情沉痛而诚恳,“作为公安厅长,在预防和前期处置上,我们确有需要深刻反思和总结改进的地方。给省委、给您添麻烦了。”
他没有推卸责任,而是主动承担了属于他职责范围内的部分,这种态度首先就赢得了好感。
沙瑞金摆了摆手:“事件的发生,原因是多方面的,是长期积累的矛盾的一次总爆发。不能把责任简单归咎于某个部门或者某个人。常委会上,你的发言,我是赞同的。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不回避,不遮掩,这很好。”
这是第一次明确的、积极的肯定!祁同伟心中一动,但脸上依旧保持谦逊:“沙书记过奖了。我只是根据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些实话。关键是省委,是您果断决策,成立调查组,才稳住了大局,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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