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总是带着股蚀骨的凉,像是从黄浦江底漫上来的水汽,裹着混凝土的冷硬,渗进每个缝隙。林小满站在写字楼玻璃门前,望着雨幕中扭曲的霓虹,第七次调整策划案的边角 —— 尽管那上面已经布满了褶皱,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神经。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锁屏是去年冬至和奶奶在老家灶台前的合照,老人往铁锅里撒葱花的手背上,爬满了岁月的褶皱,而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正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叮 ——”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像把生锈的刀,划破她指尖的最后一丝温度。二十四楼的走廊飘着新换的雪松味香薰,冷冽得让她想起主管王曼妮的眼神。玻璃隔断后,那位永远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口红,红色膏体在唇上晕开的弧度,像极了今早策划案上那道刺眼的驳回批注。
“林小满。”
红指甲叩响玻璃的声音让她肩膀微颤。王曼妮扬了扬手里的 A4 纸,睫毛膏在眼睑下投出锋利的阴影:“我以为你来了三年,该懂什么叫‘市场导向’。” 策划案被拍在桌上时,她闻到了对方腕间的玫瑰护手霜味道,和母亲生前用的那款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混着办公室的咖啡味,显得格外刺鼻。
会议室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林小满盯着投影屏上 “沪漂青年生活图鉴” 的标题,策划人那一栏的 “林小满” 被覆盖成烫金的 “陈晓雯”,字体边缘带着锯齿状的毛边,像道未愈的伤口。“我们会结合陆家嘴网红咖啡店和轻食沙拉品牌,” 陈晓雯的镀金钢笔在指尖转出优雅的弧度,“数据证明,‘精致穷’话题的转化率是‘城中村’的三倍。”
后排传来低笑,林小满看见副总监李然转着钢笔,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泛白的指节。她想起上周熬夜整理的资料:凌晨三点便利店的关东煮销量、地铁末班车乘客的疲惫神情、城中村晾衣绳上交织的工装与旗袍 —— 这些她用手机拍下的两千张照片,此刻正躺在陈晓雯的 U 盘里,变成了 “都市丽人奋斗美学” 的注脚。
“散会吧,” 王曼妮收拾起爱马仕手袋,高跟鞋叩地声像急促的鼓点,“林小满留下,把晓雯的修改意见整理成文档,明天十点前发给甲方。” 玻璃门合拢的瞬间,陈晓雯擦肩而过,祖马龙蓝风铃的香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轻蔑:“谢谢啦,下次请你喝星爸爸。”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如同无数只想要叩开世界的手。林小满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昨天在城中村拍的照片:一位阿婆在煤炉上炖蹄髈,蒸汽模糊了竹编的窗户,铁锅里的酱油色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泡。手指划过屏幕,她想起奶奶常说的话:“灶台有火,日子就有盼头。”
地铁七号线的末班车像条缺氧的鱼,林小满缩在角落,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线头又松了,随着呼吸轻轻晃荡,如同她摇摇欲坠的生活。手机震动,房东张阿姨的消息附了张催租单,红色的逾期标记像靶心,而她口袋里的工资条,税后数字刚够付一半房租。
城中村的巷道浸在暗黄色的路灯里,晾衣绳上的水滴砸在铁皮棚顶,发出零碎的声响。三楼飘来婴儿的啼哭,混着某户人家的电视机声,在潮湿的空气里酿成一锅混沌的汤。302 室的防盗门把手黏着经年的油垢,她摸出钥匙时,听见隔壁夫妻在争吵:“送外卖能有什么出息?”“那你当保洁就很体面?”
推开门,暖黄的灯光里,周雨彤正蹲在地上抢救一盆多肉。姑娘的卷发用铅笔别着,后颈的小月亮刺青在台灯下若隐若现,那是她们去年在夜市花五十块纹的,她说:“月亮照得到的地方,都是家。”
“宝,” 周雨彤举起一株光秃秃的植物,“旺财又把我的熊童子啃了。” 她指的是房东的肥猫,此刻正蹲在窗台上,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们。林小满笑了笑,笑容却在看见桌上的便利店饭团时凝固 —— 包装上的促销标签被撕了又贴,露出底下 “临期特惠” 的字样。
“不许吃那个!” 周雨彤眼疾手快打掉饭团,“今天新闻说这批饭团大肠杆菌超标!” 塑料盒掉进垃圾桶的声响里,林小满的肚子适时叫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忽然笑出泪来,像大学时在宿舍偷煮螺蛳粉被抓包那样,带着劫后余生的荒诞感。
“我煮面给你吃。” 周雨彤转身掀开锅盖,蒸汽瞬间模糊了眼镜,“番茄牛腩,加了双倍芝士,治愈系顶配。” 瓷碗边缘的缺口是去年搬家时摔的,林小满摸着那道裂痕,忽然想起奶奶的灶台 —— 那口黑黢黢的铁锅上,也有道类似的疤,是她十岁那年帮着烧火时磕的。
“今天直播了吗?” 周雨彤往碗里加了颗溏心蛋,“上次你做的焦糖布丁,我同事追着问了三天配方。” 手机在此时震动,B 站推送提醒她有新留言,点开看时,心脏忽然漏跳一拍 —— 那条煮阳春面的视频,播放量从三百涨到了三千,留言区飘着各色弹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