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婉秋那句清晰而又坚定的“我接了”说出口时,陈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那个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温婉如水的女人,此刻,竟然为了区区几斤白面,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公然违逆了他的意愿!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毒蛇般,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你……你……”他指着何婉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村民们的目光,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身上。
那些眼神里,有嘲笑,有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傻子般的怜悯。
“好好的白面都不要,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就是,自己没本事让婆娘过上好日子,还不让婆娘自己去挣,什么男人!”
“我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儿,我天天把她供起来!”
这些窃窃私语,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陈东的脸上,让他那本就所剩无几的自尊,被彻底碾碎。
“好……好!何婉秋,你行!”他赤红着双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扔掉手里的工具,头也不回地,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逃也似地冲出了采石场。
何婉秋看着丈夫那狼狈而又决绝的背影,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眼中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知道,自己伤了丈夫的自尊。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更不想看到家人因为饥饿而倒下。
“何会计,”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啸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手里还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先擦擦吧。”
“谢谢……”何婉秋接过手帕,胡乱地擦了擦眼角,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跟我来吧,”林啸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平静地说道,“会计的工作,可不比砸石头轻松。”
他领着何婉秋,来到了那个临时搭建的管理棚。
钱有德早已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将那张唯一的桌子和凳子,让了出来。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办公室。”林啸指着那张简陋的桌子,“人手、工具、粮食的发放,所有的账目,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需要什么,直接跟我提。”
这番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授权。
何婉秋看着眼前这个给了她一份“体面”工作,还在无形中为她挡下了所有非议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和彷徨都压了下去,对着林啸,郑重地点了点头:“林老板,您放心,我一定……把账管好。”
从这一天起,何婉秋正式成了“林氏采石场”的大管家。
而她,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林啸没有看错人。
她很快就展现出了惊人的管理才能。
她先是重新设计了工分登记表,将原本混乱的记录变得一目了然。
谁领了什么工具,干了多少活,应该得多少工分,清清楚楚,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扯皮的现象。
接着,她又制定了严格的粮食发放流程。
每个工人下工后,都要凭着她亲手绘制的、带着特殊记号的“工分票”,来领取当天的口粮。
这不仅杜绝了冒领和混乱,更让那些干活最卖力的工人,能第一时间拿到自己的那份救命粮,极大地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短短几天时间,整个采石场,就在她的管理下,从一盘散沙,变得井井有条,效率提升了不止一倍!
所有村民,提起这位人长得漂亮、做事又公道的“何会计”,无不竖起大拇指,言语间充满了尊敬。
而林啸,则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每天都会在采石场巡视一圈,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搬个小马扎,坐在“会计室”的门口,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何婉秋在那张小小的桌子前,认真工作的模样。
她工作的时候,很专注。
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鼻尖上会渗出细密的汗珠。
偶尔,她会习惯性地,将一缕滑落到脸颊的秀发,撩至耳后,露出那截雪白而又优美的脖颈。
那副认真的侧脸,在喧嚣嘈杂的采石场背景下,形成了一道独特的、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林啸从不打扰她,但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比如,在她忙得忘了喝水时,一杯温度正好的热茶,会悄无声息地,放在她的手边。
比如,在中午太阳最毒辣时,他会让人在她的“办公室”上方,再多搭上一层遮阳的草席。
再比如,当他看到她因为长期伏案而下意识地揉着酸痛的后颈时,他会状似无意地走过去,以“视察工作”的名义,站在她的身后,看似在看账本,实则用自己那宽厚的身体,为她挡住背后吹来的山风。
这些举动,都极其微小,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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