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爬上中天,像一块烧得正旺的白炭,毫不吝惜地泼洒着光和热。花生地里,吴建军刨花生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每一次抡起沉重的三齿镐,肩背的肌肉都绷紧如弓,汗水顺着古铜色的皮肤小溪般流淌,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李秀云抖土的动作也带上了疲惫,每一次弯腰都显得沉重几分。小普同和小梅更是累得够呛,小脸晒得通红,像两个熟透的苹果,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捡拾散花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小腰板酸得直不起来。
“歇晌!吃饭!”吴建军终于停下手中的镐,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疲惫。他把三齿镐往地头一靠,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家人如蒙大赦,走到地头树荫下。李秀云拿出带来的干粮——几个硬邦邦的红薯面饼子,还有一小罐咸菜丝。就着军绿水壶里的凉白开,一家人狼吞虎咽起来。饼子很硬,嚼得腮帮子发酸,但饿极了吃什么都香。凉水下肚,那股火烧火燎的燥热才稍稍平息。树荫下短暂的休憩,是劳作中奢侈的喘息。
歇了约莫半个时辰,体力恢复了些许。吴建军再次扛起三齿镐,走向那片等待收获的土地。下午的劳作更加艰苦,阳光更毒,体力消耗更大。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腰背像灌了铅,每一次弯腰捡拾花生,小普同都觉得骨头在咯吱作响。小梅更是累得直哼哼,小嘴撅得老高,好几次想罢工,都被哥哥和母亲哄着劝着继续干。
当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时,整块地的花生终于全部刨完、抖净,堆在了地头。一墩墩连秧带果的花生,像一座座小小的绿色金字塔,在夕阳下散发着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气息。
吴建军把排车拉到地头。装车是个技术活。花生秧蓬松,占地方,装不好容易散架。他先把几墩花生秧根部朝外、秧苗朝里交叉着码放在排车底部,形成稳固的基座,然后一层层往上堆叠,同样讲究根部朝外,相互咬合。他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抱起沉重的花生墩,稳稳地举过头顶,码放到位。小普同和小梅也努力帮忙,把散落的花生果装进麻袋,抬到车上。
排车装得像一座移动的绿色小山。吴建军套好绳索,绳索深深勒进他早已被汗水浸透、磨得发红的肩膀。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成一道坚韧的弧线,双脚蹬地,古铜色的脖颈上青筋再次贲起——“嘿——!”一声低沉的发力,满载的排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松软的田埂和坎坷的土路,发出沉重的呻吟。
李秀云和小普同、小梅跟在车后,不时用手推一下车帮。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空旷的田野上。晚风吹来,带着凉意和收获的满足,吹干了脸上的汗渍,也吹散了满身的疲惫。
花生小山终于安全地堆在了自家院子里。金黄的夕阳给这堆绿色的收获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边。但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细活”才刚刚开始——摘花生。
第二天是星期一,小普同要上学。放学回来,书包一扔,他就加入了院子里的“摘果大军”。吴建军和李秀云是主力。他们搬了小马扎,坐在花生堆旁。一人拿起一墩花生秧,熟练地用手抓住花生果柄,轻轻一掰,或者用指甲一掐,“啪嗒”一声,一颗饱满的花生果就脱离了根须,落入脚边的笸箩里。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小普同和小梅也各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帮忙。小普同学着父母的样子,抓住一个花生果用力一拽——“噗!”花生果是拽下来了,但连着扯下了一小段根须,果柄处也带着毛茬。他看看父母手下干净利落的果子,再看看自己手里这个“残次品”,有点不好意思。
“别用蛮力,”李秀云看到了,笑着指点,“看准果柄和根须连接的地方,用指甲掐一下,或者轻轻一掰就下来了。像这样。”她示范了一下,动作轻巧得像在摘一朵花。
小普同和小梅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掐着果柄。速度慢了很多,但摘下来的花生果确实完整干净了。一颗,两颗,三颗……小小的花生果从根须上分离,落入笸箩里,发出轻微的、密集的“啪嗒”声,像一场小小的、金色的雨。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花生特有的、淡淡的清甜气息,混合着泥土和根茎的味道。
摘花生是个极其磨人的活计。一坐就是大半天,手指头很快就磨得生疼,指甲缝里塞满了花生壳上的细屑和泥土,黑乎乎的。腰也坐得发酸。小梅摘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开始东张西望,小手里捏着花生果玩,或者去追院子里偶尔路过的鸡。小普同虽然也觉得枯燥疲惫,但看着笸箩里金灿灿的花生果一点点堆积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他想起昨天在地里捡拾散落的花生果,想起父亲刨花生时那沉重的三齿镐和湿透的后背,就觉得眼前这看似简单的“啪嗒”声,也变得格外有意义。
摘下来的花生果,不能直接堆在一起,需要尽快晾晒,否则捂在湿气里容易发霉长芽。院子里的空地上,早已铺开了几块巨大的、干净的塑料布(依旧是化肥袋的内衬)。摘满一笸箩,小普同就端起来,将花生果均匀地倾倒在塑料布上,用手把它们摊开、摊薄,让每一颗花生都能充分接受阳光和风的拥抱。金色的花生果铺在塑料布上,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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