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指尖还在发烫,那块碎瓷片早已从掌心滑落。他没去捡,也没低头看。身体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着往下沉,不是坠向地面,而是往更深的地方——意识裂开一道口子,冷风灌进来,带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往前走,可脚没停。
左腕上的莲花刺青突然一跳,像有根针从皮肉里往外顶。他抬手看了一眼,血丝顺着纹路爬行,渗进皮肤深处。那点灰白粉末烧过的寒火还没熄,在血管里游走,烧得记忆一层层剥落。
眼前景象变了。
不再是废墟,也不是冰棺。他站在一间低矮的石殿里,四壁结满黑霜,空气中飘着细小的雪粒。脚下是干涸的血痕,早已发黑,一圈圈蔓延成符文的形状。正中央,一座青铜炉静静立着,炉身刻着扭曲的文字,像是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双生一体,一创一杀,合则天崩,分则道亡。”
江尘一步步靠近。
每走一步,肋骨就响一声,像骨头缝里卡了砂石,磨得生疼。他没伸手碰炉子,只是盯着那行字。读到第三遍时,眉心猛地一炸,仿佛有人拿刀在脑壳上划了一道。
他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听见了声音。
很小的声音,从炉子里传出来的。一个孩子在哭,又不像哭,更像是喘不过气来的呜咽。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他曾听过千百遍,却始终不敢承认。
炉盖没封死,留着一道窄缝。他凑过去,往里看。
里面没有火。
只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暗雾,中间悬着个婴儿,赤身裸体,手脚都被玄铁链锁住。那孩子闭着眼,嘴唇发紫,胸口微微起伏。最醒目的是他额角那点红痣,像刚滴上去的血,还没干。
江尘喉咙动了动。
他知道这是谁。
可这不可能。萧沉渊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个婴儿?他不是三王爷吗?不是掌控湮世烬、笑看万人生死的疯批之人吗?
可那张脸……越看越像。
他伸出手,贴上炉壁。冰凉的铜面传来一阵震颤,像是回应。就在接触的瞬间,记忆猛地翻涌上来——不是画面,是感觉。那种被钉住四肢、脊椎被抽离的痛,那种呼吸之间全是焦味的窒息,那种明知要死却连喊都喊不出的绝望。
这不是他的记忆。
但他感觉得到。
炉中的婴儿忽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干净的眼睛,没有恨,也没有恐惧,只有疲惫。他看着江尘,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别看。”
江尘没退。
他反而把整只手掌按了上去。隔着铜壁,五指张开,正好对上婴儿伸出的小手。那孩子的手很冷,指尖泛青,却一点点贴了过来,掌心相对,严丝合缝。
就在两掌相触的刹那,石壁上的“灭世”二字突然渗出血来。
一滴,两滴,顺着刻痕往下流。血越聚越多,竟在墙上缓缓流动,将“灭世”二字一点点抹去,重新拼成两个新的字——“共生”。
江尘瞳孔一缩。
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石殿开始晃动。头顶的雪簌簌落下,砸在肩上,却不冷。墙壁上的血字疯狂闪烁,一会儿是“杀”,一会儿是“救”,一会儿又是“囚”与“释”。那些字像活了一样,争抢着要钻进他的眼睛。
他咬住牙,没松手。
炉内的婴儿也在挣扎。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根根收紧,嵌进皮肉。那孩子没叫,只是死死盯着江尘,眼神越来越亮,像是在传递什么。
江尘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忆。
这是当时发生的事。真正的源头。他们从未分开过,哪怕是在出生那一刻。一个被放进玉台,受万人朝拜;一个被锁进炉心,永世不得见光。可他们的手,曾在命运最深的裂缝里,真正地握在一起。
“我不是来改命的。”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是来认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腕莲花刺青猛然爆开一道血线。那血不往下流,反而逆着经脉往上冲,直奔眉心。与此同时,炉中婴儿额前的红痣也亮了起来,红得发烫,像是要烧穿什么。
两人掌心交接处,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符印。那纹路古老得无法辨认,却让江尘心头一震——他曾在某一世的残卷上见过,那是创造与杀戮最初缔约时的印记,被称为“同源之契”。
石壁剧烈震动,血字再次重组。
这一次,定格成四句话:
“双生共契,承劫代罚。
一人入炉,一人入世。
命格互锁,魂脉同根。
若有一亡,俱归虚无。”
江尘呼吸一滞。
原来如此。
他们从来不是敌人。也不是棋子。他们是同一个命格撕裂出的两半,被强行分开,一个用来献祭,一个用来背负。所谓的轮回,不过是天道在不断收割这份断裂的痛苦,榨取能量维持自身运转。
而每一次他焚毁血衣,每一次换马甲行走江湖,每一次亲手屠灭宗门——都不是为了复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