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还悬在半空,那滴泪的余温早已散去,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莲香缠绕指尖。他没动,不是因为伤重难行,而是识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针一根根挑开记忆。
就在这时,地面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黏稠如油,带着腐腥气,一碰到碎石便腾起白烟。那些液体顺着裂缝蔓延,竟在祭坛中央汇聚成一个扭曲的符阵,边缘泛着紫黑色光晕。
“你说过……只有绝对力量才能打破欺骗。”
声音从地底传来,轻得像叹息,却让江尘猛地睁眼。
苏蘅站在血阵中央,素裙已被染透,彼岸花绣纹蠕动着变黑,像是活物在皮肤下爬行。她右手插在胸口,掌心握着一支银簪,簪尖已没入心脏,而她的左手正缓缓拔出——带出一截漆黑如墨的蛊虫,尾端连着血丝,像是从骨髓里抽出来的。
她笑了,嘴角溢出黑血:“可我等不及了。”
江尘瞳孔一缩。那蛊虫他认得,合欢宗秘术“活丹引”,宿主一旦种下,七日必死,魂魄会被炼成药引。但她站在这里,气息未绝,说明她早就死了,只是靠蛊虫吊着一口气,在等这一刻。
白螭想冲上去,却被雪妖长老一把拽住肩膀。老者盯着苏蘅脚下蔓延的血纹,声音低沉:“那是丹毒地脉,她把自己炼成了引子。”
江尘终于动了。他抬手抹过眉心,将刚才取下的泪痕残迹按进识海。剧痛瞬间炸开,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萧沉渊在炼魂炉前回头看他,眼神不是恨,是哀求;他自己跪在雪地里,手里攥着半块心诀,血顺着指缝滴进冰层……
可这些画面还没看清,就被一声凄厉的吟唱打断。
苏蘅开始哼歌。
那是首童谣,调子歪斜,断断续续,却是炼丹师入定时常哼的小曲。随着歌声,她脚下的血阵轰然炸开,一根根藤蔓破土而出,粗如手臂,表面布满溃烂的斑点,像是由脓血与残骨凝成。
藤蔓直扑祭坛中央那朵从未盛开的巨花——九幽曼陀罗。
花瓣一片片撑开,漆黑如夜,花蕊中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面色惨白,右眼空洞,左眼燃着幽蓝火焰。她穿着天丹阁首席的袍服,领口绣着和苏蘅一模一样的彼岸花。
江尘呼吸一滞。
是他见过的尸体。第四十二年轮回中,他在地宫深处找到这具躯壳,那时她已被炼成丹灵,魂魄锁在丹炉底部,每百年承受一次焚魂之刑。
“娘……”苏蘅仰头望着花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来接你了。”
女人没回应,只是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穿过虚空,落在江尘身上。那一瞬,江尘识海翻涌,一段被封的记忆猛然冲出——
那年他伪装成药童混入天丹阁,衣角沾了北境的雪。她在炉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没说话,却悄悄把一颗凝露塞进他袖中。三天后,她被阁主拖走,剜去右眼,投入丹炉。
原来她早认出了他。
原来她也死于执念。
“你早就不在了。”江尘盯着苏蘅,声音沙哑,“第七年,阁主抽了你的魂,炼了这蛊,你这些年,不过是具行走的容器。”
苏蘅没否认。她低头看着插在胸口的银簪,轻轻转动了一下。更多黑血涌出,顺着裙摆滴落,渗进地脉。
“我知道。”她说,“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天丹阁的样子。藏青衣角沾着雪,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像只淋湿的鸟。”
她笑了,眼角有泪滑下,落地即化黑雾。
“我也记得你说‘丹毒不可逆’时的表情。可我还是想试一次。用我的命,换她的醒。”
话音落下,九幽曼陀罗彻底绽放,根系疯狂延伸,缠住仍僵立的萧沉渊分身。那些藤蔓像是嗅到了什么,猛地收紧,将他拖向花心。
江尘想动,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钉在原地。他的左腕莲花刺青剧烈灼痛,仿佛有另一道魂魄正强行挤入他的神识。
分身被拉到花蕊前,那张与江尘一模一样的脸终于有了表情——不是恐惧,是解脱。
“你终于懂了!”他大笑,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多人同时开口。
下一瞬,他的身体炸裂。
不是血肉横飞,而是化作万千光片,每一片都映出一段画面:
——江尘亲手将萧沉渊推入炼魂炉,火焰吞没他的瞬间,他还在喊他的名字;
——萧沉渊割开江尘喉咙,鲜血喷在他脸上,他却在笑;
——两人并肩站在天道门前,共执锁链,却被同一道雷劫劈中,双双化灰;
——江尘抱着濒死的白璃,在雪中哭到失声,而萧沉渊站在远处,手中握着染血的刀。
碎片悬浮空中,围成环形,每一面都在重复低语:“你才是始作俑者。”
江尘闭上眼。
他知道这些不是幻象,是轮回的真实。他曾杀他,他也曾杀他,千年来他们互为因果,互为劫数,谁都不是清白的。
可当他再次睁眼,左眼已转为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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