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掌心那道金印的光丝尚未散尽。他能感觉到心口深处有东西在动,不是疼痛,也不是压迫,而是一种缓慢的、有节奏的搏动,像另一个人的呼吸贴着他的心跳。
他没收回手,反而向前一送。
光丝撞上虚空,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冰面裂开。紧接着,四周开始塌陷。不是崩塌,也不是爆炸,而是像一幅画被水浸透,边缘卷曲、褪色,露出背后无数重叠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跪在雪地里,手里握着断剑,对面站着萧沉渊,披着黑袍,眼神冷得像刀。
他又看见自己站在火海中,身后是烧毁的宗门,面前是浑身是血的少年,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动。
再一瞬,他成了帝王,龙椅之下堆满尸骨,萧沉渊被铁链锁在殿角,抬头看他,嘴角带笑。
无数个“他”同时出现,每一个都在说话。
“杀了他,才能活。”
“你逃不掉的。”
“这是命。”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他耳膜发胀。那些画面里的江尘全都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眼神里有恨、有痛、有绝望,还有一丝他自己都认不出的麻木。
他没闭眼,也没后退。
左手缓缓覆上心口,掌心贴着皮肤,却像是按住了整个识海。一股暖流从背后升起,顺着脊椎爬上来——那是青龙留下的龙纹,在他融合本我后悄然扎根,此刻终于回应了他的意志。
“我不是你们。”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切开了嘈杂。
那些画面猛地一顿。
“我不是来选谁对谁错的。”他抬起右手,手腕一翻,指尖划过脉门,血立刻涌出,滴向空中那片扭曲的太极图。
血珠落下的瞬间,图纹一震,随即开始崩解。
画面碎了。
不是消失,是裂开。每一道裂缝后都藏着另一世的记忆,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他看见自己一次次重生,一次次相遇,一次次拔剑相向。有的他赢了,有的他死了,有的他疯了,但结局都一样——轮回重启。
他站在原地,任那些碎片擦过脸颊,划出细小的血痕。
“你说这是天道定下的局?”他低声问,像是在对虚空说话,又像是在问自己,“可那天道……是谁定的?”
没人回答。
但他已经知道了。
他慢慢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瓶身冰凉,里面只剩下一滴幽蓝的液体,像是凝固的火焰。这是白螭之血,最后一滴。他曾以为这是破局的关键,现在才明白,它只是引子。
他拔开瓶塞,将血倒出。
血没落地,就在空中燃了起来,幽蓝色的火苗轻轻跳动,照出前方一幅从未见过的画面——
一间石室,烛光摇曳。一名白衣女子背对他们站立,手中握着半截断簪。她的肩膀在抖,脚下有一滩血,正缓缓蔓延。
那是三百年前,神魂分裂的那一夜。
可这一次,江尘看清了她的脸。
不是模糊的轮廓,不是记忆中的残影,而是清清楚楚的五官。那张脸,既像他又像萧沉渊,像是他们共同的源头,却又比他们更完整。
她不是母亲,不是姐姐,也不是什么圣女。
她是最初的他。
“原来你也没得选。”江尘喃喃道。
画面中的女子忽然抬头,望向他所在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痛楚。
“他们逼你分裂,用你的血激活心诀,再把你的两半扔进轮回,让他们相杀。”他声音低下去,“所以这不是宿命,是陷阱。”
瓷瓶落地,碎成几片。
火焰猛地暴涨,将整幅记忆吞没。火光中,那女子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风里。
江尘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前方的地裂开了。
一道巨大的法阵从地下升起,黑光流转,符文逆向旋转,正缓缓将他拉向中心。那是轮回的起点,也是终点。只要他踏进去,一切就会重来——他又会变成药童,无知无觉,重新走上那条被安排好的路。
“回来。”一个声音响起。
萧沉渊的残影站在法阵边缘,身形半透明,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睛深处有一点微光。
“我们可以再试一次。”他说,“这次,我不杀你。”
江尘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风从四面吹来,带着焦土和灰烬的味道。他的衣服已经破了大半,手臂上的莲纹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那一世,我恨你。”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这一世,我懂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世……”他又走一步,“我不想再遇见你。”
话音落,他双手猛地张开,体内玄灵力如决堤般冲出。七只毒瓶从袖中飞出,在空中炸裂,毒雾与能量交织,撞上遗址底部残留的湮世烬。
轰——
一道巨大的阴阳鱼漩涡在空中成形,黑白两色疯狂旋转,吞噬着四周的一切。法阵开始崩塌,地面裂开,虚空扭曲,那些残存的幻象一个接一个碎裂,像是被风吹散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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