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按在七公主心口的断簪上,指腹蹭过那截断裂的玉尖,血顺着簪身流到他掌纹里,温的,没凉透。瓷瓶贴着地面,瓶壁微微发烫,像有火在内壁烧。
他没动。
刚才那一行浮出的残诀“归墟引”还在他识海里打转,可还没等他细想,左腕的莲纹突然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咬了一口。痛感顺着经脉往上爬,直冲脑门。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不是他自己要跪。
是身体先于意识动了。
神识像是被什么拽住,猛地往深处拉。眼前一黑,祭坛、尸体、废墟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光。
炼魂炉。
他站在炉前,面前是九百九十九道残影,层层叠叠,全是他的脸。有的满脸血污,有的双眼空洞,有的嘴角带笑。每一张脸都看着炉火,看着一个人走进去。
萧沉渊。
他穿着不同年代的衣袍,有时是黑袍,有时是白衫,有时披着战甲,有时赤着上身。每一次,他都笑着,走进火焰,回头看他一眼,说一句:
“这一世,我当炉鼎,你当柴。”
火燃起来,他的身体在烧,皮肉焦裂,骨头炸开,可他没叫。每一次,他都不叫。只有笑声,从火里传出来,低低的,像在唱歌。
江尘想退,可脚像钉在地里。他看见自己抬手,掌心燃起毒火,不是用来杀敌,而是拍向炉门,把火势推得更旺。他听见自己说:“第九百九十八次,成了。”
画面闪。
他又看见萧沉渊跪在雪地里,背后插着七根铁钉,血流了一地。他抬手,把一块玉简塞进对方嘴里:“吞了它,就能活到下一世。”萧沉渊咬碎玉简,咽下粉末,眼睛却盯着他,笑:“你又要我烧一次?”
再闪。
他们是师徒。他是师父,萧沉渊是徒弟。夜里,徒弟端来一碗药,跪下:“师父,该服药了。”他喝完,毒发,七窍流血。最后一刻,他看见徒弟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一世,换我烧你。”
再闪。
他们是君臣。他是皇帝,萧沉渊是谋反的臣子。刑场上,他亲自监斩。刀落下的瞬间,萧沉渊抬头,笑:“你砍得动吗?你砍了我九百多次,手不累?”
再闪。
他们是兄弟。并肩作战,血染战袍。战后,他抱住重伤的萧沉渊,说:“我带你回去。”可回到营帐,他亲手把弟弟推进炼魂炉,关上门,说:“对不起,这是命。”
再闪。
药王谷外,春雨刚停。少年江尘低头捡药草,泥地湿滑。他抬头,看见远处树下站着一个人,黑衣,长发,回眸一笑。
那一笑,和火里的笑,一模一样。
记忆炸开。
江尘在现实中猛地一颤,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吼。左腕的莲纹烫得像要烧起来,他本能地将手掌按进地面,掌心与碎石摩擦,渗出血。可血一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走,顺着地缝往深处流。
玄灵体动了。
不是他控制的。
是它自己在动。
一股热流从地底冲上来,顺着掌心钻进经脉,直奔识海。那些还在他脑子里乱撞的记忆碎片,像是被什么吸引,纷纷往他体内涌。画面、声音、痛感,全被吞了进去。
他闭着眼,可意识清楚。
他知道,这不是吸收,是吞噬。
玄灵体在吃那些记忆,像饿了太久的野兽,一口一口,把九百九十九次轮回的真相全吞了下去。
火还在烧。
可这次,不是烧别人。
是烧他自己。
他看见虚空中浮出一道纹路,从他左腕延伸出去,像藤蔓,缠绕上升。另一道纹路从天而降,漆黑,带着湮世烬的气息,是萧沉渊的印记。两道纹路在半空相遇,没冲撞,没撕裂,而是缓缓缠绕,一圈,又一圈,最后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
黑与白,生与死,烧与被烧。
双生命格,第一次共鸣。
江尘睁眼。
左眼是血瞳,右眼是琉璃金。两股光从瞳孔里射出,映在半空的太极图上,图纹一震,随即沉入他眉心。
他没动。
跪着,手还按在地面,七公主的血已经干了,断簪也不再发烫。可他能感觉到,那股共鸣还在,像心跳,一下一下,和地底的脉动同频。
忽然,他听见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是从火里来的。
“这次,我们一起烧穿天道。”
是萧沉渊的声音。
不是幻觉。
也不是记忆回放。
那声音像从时空裂隙里挤出来,穿过九百九十九次轮回的灰烬,直接落在他神识上。低,稳,没有情绪,却比任何怒吼都更震人。
江尘没抬头。
他知道萧沉渊不在这里。
可他也知道,那声音是真的。
他慢慢收回手,掌心的血痕还在,可不痛了。他低头看七公主的脸,她眼睛闭着,嘴角那点笑还留着,像终于解脱。
他想起她最后的话。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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