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是被选进来的。
不是拖,不是押,是宫人躬身请进去的。他低着头,藏青弟子服的袖口磨了边,左手一直没露出来,掌心贴着一块发烫的石板残片——昨夜画的血符还在发热,连着七公主的心跳。
寝宫里烧着静心香,气味淡,却压得住灵气。江尘一进门就察觉了,这阵法不是防刺客的,是防他这种体内有东西乱窜的人。玄灵体在经脉里像锈铁刮骨,残链每震一次,左眼就抽一下,血光压不住,只能靠低头遮掩。
床榻上,七公主半倚着,脸色白得像纸。她看见江尘,没说话,只抬了抬手。宫人退下,门关死。
江尘走近,跪坐于席。他从袖中取出银针包,一层层打开,动作慢,实则在等。等血符的温度传到指尖,等蛊虫在她心口动一下。
他伸手搭上她腕脉。
指尖刚触皮,血符猛地一烫。七公主呼吸一顿,眼底掠过一丝黑雾,快得像是错觉。但江尘看见了。蛊醒了,火种也醒了,连带着她体内那根傀儡线,轻轻颤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运了一缕毒火渗进她经络。极细,像蛛丝穿针,顺着血脉往心口爬。
七公主睫毛一抖。
就在这时,江尘听见袖口彼岸花刺绣擦过地面的声音。有人从屏风后移出来,脚步轻,气息压得极低,可那股丹毒味瞒不过他——九幽曼陀罗的根汁,混着噬魂烬,淬在针上。
银针直取后颈风府穴。
江尘没回头,只偏了半寸。针尖划破衣领,露出锁骨下的血色莲纹。他反手一扬,指尖毒火射出,不冲人,冲屏风。
火撞上木面,没烧起来,却炸出一片青光。屏风裂开一道缝,后面不是墙,是一面青铜镜阵,镜面浮动着人影。
萧沉渊。
虚影站在阵中,月白长袍未动,腕上摄魂铃无声晃动。江尘腕间莲花刺青骤然发烫,体内残链应声一抽,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他没吭声,只冷笑:“你连看都得躲在女人背后?”
镜中人没答。但七公主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住手。”
她抓住了那宫女的手腕,力道大得反常。宫女没挣,也没低头,反而盯着江尘颈间的莲纹,眼神变了。
“你身上的毒……”她嗓音哑了半分,“和我母亲炼的一样。”
江尘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素色裙,广袖垂地,发间银簪不起眼,可他知道那是什么——能吸灵气的九幽曼陀罗芯。这女人不是宫女,是冲他来的。
他慢慢收手,把七公主的脉松开,指尖毒火收回掌心。左手抚上腕间刺青,轻轻摩挲了一下。
“你母亲若活着,”他声音不高,“也不会认你这双沾血的手。”
宫女瞳孔一缩。
江尘不等她反应,忽然抬手,一把摘下七公主腕上的银镯。那镯子雕着缠枝纹,内圈有暗红痕迹,像是洗不掉的血渍。
他抬手一掷,镯子直飞镜阵。
撞上的瞬间,青光炸裂。镜面扭曲,萧沉渊的虚影晃了两下,嘴角似乎动了动,随即崩解成碎片,镜阵熄灭。
屏风后只剩一面破铜。
宫女站着没动,但江尘感觉到她的气息变了。杀意压住了,可恨意没散。
七公主缓缓松开她的手,转头看江尘:“你不怕她杀你?”
江尘低头收拾银针,一根根收回布包。“她若真想杀我,刚才就不会直刺风府。”他顿了顿,“那是让人晕的穴,不是死穴。”
七公主笑了下,笑得极冷:“你觉得她留情?”
“不是留情。”江尘抬眼,“是她在等我开口。”
两人同时看向那宫女。
她站在破屏风旁,袖中银针还握着,指节发白。她没否认,只盯着江尘:“你身上有噬魂烬,只有初代圣女血脉能炼。你不是药王谷的废脉少年,你是……她那一脉的残种。”
江尘没动。
他知道这毒的来历。也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他不能认。
他只是慢慢站起身,对着七公主拱手:“脉已理顺,蛊未发作。三日后我再来换药。”
七公主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道:“你走不了。”
江尘停步。
“这宫里,现在是你最不该待的地方。”她声音低了些,“可你来了。你还敢动他的阵。”
江尘回头,金瞳对上她:“你不也一样?”
她一怔。
“你按着心跳节奏敲床沿,”江尘淡淡道,“和他摇铃的频率一样。你在传信,也在等他下令杀我。可你没下杀手,因为你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手里那卷东西的钥匙。”
七公主脸色变了。
宫女猛地踏前一步:“你到底是谁?”
江尘没答。他看向她,忽然问:“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宫女一僵。
“七岁,被炼成丹灵。”江尘声音平得像刀面,“剜去右眼,抽骨取髓。你活下来,是因为你比她更狠——你亲手把她剩下的魂炼进了银簪。”
宫女的手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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