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画室像一座漂浮在墨海上的孤岛。陆离蜷缩在画架后的阴影里,手指死死攥着一瓶半空的红酒。暗红色液体从指缝渗出,在木地板上蜿蜒成诡异的溪流,像极了那幅被媒体大肆批判的《深渊》——画中扭曲的人形正从裂开的地面坠落,而此刻的他,终于尝到了坠落的滋味。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第七次拨打程野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苏晴的消息还停留在两小时前:【清绾拿到了关键证据,我们在老地方等你】。他盯着"老地方"三个字看了很久,那里曾是五人组最常去的旧体育馆天台,如今却成了记忆里最锋利的刀刃——三个月前,就是在这里,谢临川第一次对他露出那种微笑。
画架上的参赛作品《蜕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熬了四十七个通宵完成的画作,此刻却像一面照妖镜,映出所有不堪的真相。国际比赛组委会的邮件还躺在收件箱里,措辞优雅得近乎残忍:"经核实,您的作品与某未公开网络画作存在78.3%的相似度..."
陆离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画室里回荡,惊起窗外栖息的夜鸟。他想起谢临川递来那本国外画册时的情景——对方修长的手指划过其中一页,轻飘飘地说:"参考一下,你总不能永远画这些阴沟里的东西。"当时他居然还感激地点点头,现在想来,那本画册的版权页分明印着谢氏画廊的标志。
红酒瓶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尖利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月光,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陆离猛地站起来,踉跄着走向画架,抓起调色刀就开始疯狂刮擦画布。颜料混着木屑簌簌落下,在他脚边堆成一座扭曲的小山。当刀尖划破自己手腕时,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鲜血滴在地板上,与红酒的暗红融为一体。陆离跪倒在地,看着鲜血顺着地板缝隙流向角落。那里有个生锈的铁盒,是他去年生日时苏晴送的礼物——现在里面装满了各种药片,从抗抑郁的帕罗西汀到止疼的曲马多,还有谢临川"好心"提供的实验性精神药物。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苏晴的名字。陆离盯着那个跳动的头像看了很久,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陆离!你在哪?!"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清绾拿到了谢临川篡改成绩的证据,程野也出现了!我们..."
"我完了。"他打断她,看着鲜血在手背上凝结成暗红色的痂,"画展取消了,学校要开除我,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听着,我在你公寓楼下。现在就上来,带上所有东西——清绾说我们必须赶在谢临川之前..."
"没用的。"陆离苦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窗边。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狂欢。他想起十年前刚搬到这个破旧公寓时,也是这样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中学生。那时的天空比现在蓝得多,风里还带着槐花的香气。
"陆离!"苏晴的声音突然拔高,"谢临川在你公寓里!我刚看见他..."
画室的门突然被踹开。陆离猛地回头,看到谢临川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照来,将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对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嘴角挂着熟悉的微笑:"这么晚了还不睡?我在你抽屉里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陆离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了画架。调色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鲜艳的颜料溅在白色瓷砖上,像一滩凝固的血迹。
"看看这个。"谢临川走进来,将纸袋扔在画桌上。里面滑出一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陆离在贫民窟诊所注射药物的画面,背景里模糊可见"SLC-1实验基地"的招牌。
"你..."陆离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谢临川弯腰捡起一张照片,用两根手指轻轻捻着:"知道吗?你比程野有趣多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狂热,"那些药物在你身上产生的效果...简直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陆离突然冲向窗户。就在他翻上窗台的瞬间,谢临川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陆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重重摔在了外面的防火梯上。
剧痛从脚踝传来,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借着月光,他看见谢临川站在窗前,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亮着,正在录像。
"跳啊。"谢临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胜券在握的笃定,"反正你的人生已经完了。药物上瘾、学术造假、卖身求荣...这些丑闻足够毁了你。"
陆离撑着身体站起来,鲜血顺着脚踝流到防火梯的铁杆上,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他想起苏晴说过的话:"我们不是受害者,我们是幸存者。"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程野去年生日送给他的,金属外壳上还刻着他们五个人的名字缩写。
当谢临川探出头查看情况时,一道火光突然划破夜空。打火机精准地砸在他脸上,酒精混合着火星溅在谢临川的衬衫上。火焰"轰"地窜起来,谢临川发出惨叫,踉跄着退回房间。
陆离趁机爬下防火梯。脚踝的剧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但他还是咬着牙向前跑。转过街角时,他看见苏晴的车停在路边,车灯在黑暗中像两只绝望的眼睛。
"快上车!"苏晴拉开车门,手里举着一把瑞士军刀,"清绾说她在体育馆等我们,有..."
刺目的远光灯突然从后方亮起。一辆黑色轿车咆哮着冲来,车头撞向他们的位置。陆离本能地将苏晴推向路边,自己却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世界在瞬间天旋地转。陆离躺在血泊中,看着黑色轿车调头离去。后视镜里,他瞥见驾驶座上谢临川扭曲的笑脸。
"苏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糊。苏晴跪在他身边,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坚持住!救护车马上..."
陆离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住苏晴的手腕:"告诉...清绾...那个录像带..."话没说完,他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苏晴紧紧抱住陆离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陆离仿佛听见了十七岁的蝉鸣,看见五个少年站在天台上,薄荷糖的清凉在舌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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