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指尖还停在玉符边缘,最后一道提示音落下已有片刻。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继续操作,只是看着那行字:“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长明’。”
这句记录本不该出现在正式回传中,也不合规程。可它就那么自然地写在那里,像是某个人在忙碌间隙,忽然想起什么,顺手添上的一笔。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将手放下。眉心仍有些发紧,那是连日调度留下的疲惫。十七个项目,八项恢复推进,三项突破,两项衍生价值——这些数字在他脑中滚过不止一次,但他知道,真正的变化不在数据里。
起身时,衣袍擦过座椅边缘的阵纹,引得光晕微闪。他未回头,径直走向殿侧通道。脚步声在空旷的廊下回荡,不急不缓。通往西侧高台的阶梯由整块青岩铺成,每阶都嵌着导灵纹路,原本用于传输监测讯号,如今踩上去,只觉脚下微微发暖。
登上高台,视野骤然开阔。
东陆方向,工坊群落的灯火连成一片,不再是零星几点,而是有节奏地明灭,如同呼吸。北境矿道深处,灵能导流槽正将地脉能量逐级输送,沿途亮起的符文像被唤醒的星点,一路蜿蜒至主脉。南部的动力阵列已进入稳定运行期,阵眼处的能量波动呈现出规律波形,远远望去,宛如大地的心跳。
这片土地,正在自己运转。
他扶住栏杆,指尖触到一块细微裂痕。这是旧了望台的痕迹,当年各势力互不往来时,这里只是用来监视对方动向的哨点。如今,它成了唯一能同时看到四方进展的地方。
风从高处吹来,带着远处熔炉的余温与山石的气息。他解下腰间一枚旧玉简,放在栏杆上。玉面早已磨损,边角有磕碰的缺口,上面刻的是最初构想的框架:资源整合、技术共享、跨域协作。那时写的条目清晰,目标明确,却唯独漏了一件事——人心。
他曾以为,只要打通流程、配齐资源、定好规则,事情就能推动。可真正卡住创新的,从来不是图纸或材料,而是那些沉默的匠人是否愿意再试一次,是否相信自己的想法会被听见。
而现在,有人开始为一台机器起名字。
有人写下《灵机赋》,用韵文讲滤芯原理。
有人在未接到指令的情况下,自行优化了导气结构。
还有人在讲习堂里,自发诵读那些曾被视为“无用”的技术随笔。
这些事不能计入效率提升,也无法折算成资源回报。但它们存在,而且越来越多。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自第493章以来的每一步。
最初是调研,走遍三十六工坊,听无数匠人抱怨材料难调、接口不通、审批太慢。
接着是分歧,各大宗门各自为政,谁都不愿让出控制权,连数据格式都要争执数日。
然后是调和,他亲自拟定过渡协议,拆解大项目为小模块,逐个说服势力牵头试点。
再到破障,当L-379工坊提交转换器图纸却被卡在提纯环节时,他绕开常规流程,直接派遣支援,调拨战备合金。
最后是融合,技术官开始主动对接,材料缺口逐步缩小,甚至有宗门主动提交接口适配方案。
这一路,没有哪一步是轻松的。
可最难的,或许不是解决问题本身,而是问题解决后,该往哪里走。
当系统不再瘫痪,当反馈不再延迟,当一个个项目自主运转——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浮现出来:接下来呢?
是为了更高效率?更多产出?还是更强的控制力?
都不是。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一座新建的讲习堂上。那里灯火未熄,隐约传来诵读声。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语调平稳,节奏整齐,像是年轻匠人们在集体学习。
那不是命令下的背诵,而是自愿聚集,共同研习。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最初的蓝图早已过时。那张刻在玉简上的计划,只能算是起点。真正的方向,不在任何档案里,而在这些正在发生的事之中。
技术不该只是工具,它应该能承载意义。
文化不该只是记录,它应当激发创造。
而这个洪荒世界,不该只是各方势力妥协后的平衡体,它应当成为一个能让每一个普通人也被看见、被记住的地方。
他不需要所有人都仰望强者,也不需要人人都追求飞升。他只希望,一个匠人花十年改进的滤芯,能被后人知晓;一个阵师随手写下的解析,能成为学徒入门的教材;一台机器的名字,可以不只是编号,而是寄托某种期待。
“长明”——长久光明。
不是谁赐予的恩典,而是他们自己点亮的火。
风忽然大了些,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没有动,依旧站在高台之上。下方是统御殿的屋顶,再远处是连绵的山脉与工坊群落,更远的地方,新的阵基正在铺设,新的讲习堂陆续开工。
这一切还很脆弱。
一次材料短缺、一场内部争执、一个关键人物的退出,都可能让势头中断。现有的机制仍依赖他的介入,很多协作仍是临时性的,信用积分系统还未完全打通,跨域评审的标准仍在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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