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的第三周,顾所来在城西租下了一间小工作室。
工作室由老城区的一栋旧民居改造而成,推开木窗就能看见庭院里的海棠树。她没有做过多的装修,只是粉刷了墙壁,搬来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和最必要的办公设备。
第一个来访的是她曾经的助理小林。
“顾姐,你真的就这么辞职了?”小林不可思议地环顾这间不足原来办公室三分之一大的工作室,“大家都说你是被别的画廊挖走了。”
顾所来正在整理书架,闻言笑了笑:“算是被挖走吧,被另一种生活。”
她从厨房端出自己泡的桃花茶——用的是从兰溪那里带回来的干花瓣。淡淡的粉色在玻璃壶中晕开,如同朝霞浸染的云朵。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小林问,“好几个艺术家听说你离职,都来打听你的动向。”
顾所来望向窗外,春末的海棠正在凋谢,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形成另一种短暂的风景。
“我想做一个小型独立艺术空间,聚焦那些不适合商业画廊的作品。”她转回目光,“比如一场只持续三天的展览,或者一件完成后即销毁的作品。”
小林瞪大了眼睛:“这...怎么盈利?”
“不一定所有事情都要盈利。”顾所来递给她一杯茶,“有些事,值得只是因为它们值得。”
送走小林后,顾所来打开电脑,开始撰写她的第一个策展方案。标题很简单——《三日》。
她工作到傍晚,直到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兰溪的名字——这是她们分别一个月来的第一次通话。
“桃花都谢了。”兰溪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背景有鸟鸣和风声,“我在整理母亲的遗物,发现了一些东西,觉得你应该看看。”
顾所来放下手中的笔:“什么东西?”
“一本日记,还有一些照片。关于你祖母,也关于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兰溪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顾所来看向窗外,暮色中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她的新生活刚刚开始,充满了未知与可能,但有些根,必须追溯到过去才能找到生长的方向。
“我明天过去。”她说。
第二天清晨,顾所来再次驾车驶向郊外。与一个月前不同,这次她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也知道谁在等她。
厂房外的桃林已经绿叶成荫,不见当时的繁华。推开门,桃花雨装置已经拆解完毕,只剩下空荡荡的厂房和从天花板垂下的千万条丝线,如同一个沉睡的梦境。
兰溪站在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几个老旧的笔记本和一叠照片。
“你来了。”她抬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熬夜了。
顾所来走近,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大多是祖母和溪月的合影,但其中一张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桃树下,手中捧着一束桃花,眉眼间有祖母的影子。
“这是...”
“我们怀疑是你姑姑的孩子,算起来,应该是你的表妹。”兰溪轻声说,“照片背后有日期,是五年前拍的。”
顾所来翻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桃花五岁,兰溪镇,2018年春”。
“你怎么找到的?”
“不是我找的,是命运送来的。”兰溪打开一本日记,翻到其中一页,“我母亲在去世前,收到一封从兰溪镇寄来的信。寄信人说在整理老房子时发现了这些照片和信件,按照地址寄了过来。”
顾所来接过日记,阅读那一页的内容。溪月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收到信件时的震惊与喜悦——那个被送走的女儿不仅活着,还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桃花。她们生活在兰溪镇,守着祖辈留下的桃林。
“祖母知道吗?”顾所来问,声音微微发颤。
兰溪摇头:“母亲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你祖母就病了。后来...她觉得也许不说更好,让那个孩子平静地生活。”
顾所来抚摸着照片中小女孩的脸庞,一种奇妙的血缘感应让她眼眶发热。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她还有一个亲人,一个流淌着相同血液的表妹。
“你想去找她吗?”兰溪问。
顾所来思考良久,最终摇头:“不。就像祖母说的,不打扰也是一种爱。”
她将照片小心放回桌上:“但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兰溪点点头,似乎预料到这个答案。她收起照片和日记,换了个话题:“你的新工作室怎么样?”
“小而简单,但很自在。”顾所来说,“我正在策划第一个展览,关于短暂与永恒。”
“听起来很像桃花雨的理念。”
“是桃花雨给了我灵感。”顾所来坦诚道,“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那种只存在于瞬间的美,带给更多的人。”
兰溪没有立即回应。她走到已经空荡的厂房中央,抬头望着那些垂下的丝线。
“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展出桃花雨吗?”她背对着顾所来说,“因为我害怕它一旦成为‘艺术’,就会失去它本真的意义。害怕观众的评价,害怕商业的侵蚀,害怕它变得不再是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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