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之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岸石的腿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岸石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正低头看着川之,眼神里有种川之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醒了。”岸石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川之的头发。
川之坐起身,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我睡了多久?”
“整夜。”岸石微笑,“你太累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小雨的葬礼,那只有些褪色的绿色恐龙玩具,母亲强忍泪水的脸庞。川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谈谈吗?”岸石问。
川之摇头:“现在还不行。但谢谢你...在这里。”
她们一起准备早餐。川之切水果,岸石煎蛋,默契得像是一直如此。阳光洒满厨房,昨日的阴霾似乎被暂时驱散。
“我今天要去见美术馆的策展人。”岸石在餐桌上说,“想一起去吗?你可以看看《册》的初步构思。”
川之犹豫了一下:“以什么身份?”
“合作者。”岸石认真地说,“这个项目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策展人李女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套装。她在会议室里等待,面前摊开着岸石之前提交的一些照片。
“这些非常有力。”李女士开门见山地说,目光在川之和岸石之间移动,“但我需要了解更多的背景。这位是?”
“川之,入殓师,我的合作者。”岸石介绍道,“这个项目的核心人物。”
李女士挑眉:“有趣。那么,你们能告诉我《册》想要表达什么吗?”
岸石看向川之,示意她先说。
“生命与死亡不是对立面,”川之平静地开口,“而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我的工作就是站在那条边界上,见证并尊重这种转换。”
李女士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看向岸石:“而你是如何通过摄影来表现这一点的?”
“通过记录川之的工作,以及那些边界时刻。”岸石打开笔记本电脑,展示她编辑好的照片序列,“你看,这不是关于死亡本身,而是关于生命如何在死亡面前显现其最本质的模样。”
李女士仔细地看着每一张照片——川之为林清修复面容的瞬间,她在海边回眸的侧影,那双放在诗人额头上的手。当看到小雨葬礼后川之疲惫地睡在沙发上的照片时,她停顿了很久。
“这一张...”她轻声说,“很有力量。脆弱中的力量。”
“那是不小心混进去的。”岸石有些尴尬地准备关掉页面。
“不,留着它。”李女士阻止了她,“这正是这个项目需要的——真实性,而不是完美的表象。”
会议结束后,李女士表示美术馆愿意为《册》提供全额资助,并计划在半年后举办专题展览。
“半年时间足够吗?”走出美术馆时,川之问道。
“如果我们一起工作,足够了。”岸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你确定要继续参与吗?这意味着更多的曝光,更少的隐私。”
川之望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花了很长时间躲在职业的面具后面。也许现在是时候站出来了。”
她们沿着街道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乐器店前。橱窗里陈列着一把精致的大提琴,深色的木质琴身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我小时候学过五年大提琴。”川之突然说。
岸石惊讶地看着她:“从没听你提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川之的目光停留在那把大提琴上,“我母亲去世后,我就再没碰过琴。”
“为什么?”
“音乐太...情感化了。”川之轻声说,“我需要一种更安静的方式与死亡相处。”
岸石轻轻推开乐器店的门:“进来看看吧。”
店内充斥着各种乐器的气味——木头、松香、金属。一位年长的店员向她们点头致意,然后继续擦拭一把小提琴。
川之走到大提琴区,手指轻轻滑过琴身,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个久别重逢的爱人。
“想试试吗?”岸石问。
店员走过来:“需要帮忙吗?”
“可以试试这把吗?”川之指着一把中等尺寸的大提琴。
店员取出琴,递给她。川之调整好坐姿,将琴弓放在弦上。一开始的动作有些生疏,但随着几个音符的流淌,她的手指逐渐找到了记忆。
她演奏的是一段缓慢、忧伤的旋律,音符在店内回荡,像是低沉的哭泣,又像是温柔的安慰。岸石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但它莫名地让她想起了川之工作的样子——那种庄重而慈悲的专注。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店员轻轻鼓掌:“很美。这是圣桑的《天鹅》,很适合大提琴。”
川之轻轻放下琴弓,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谢谢你。”她对店员说,然后转向岸石,“我们走吧。”
走出乐器店,川之比平时更加沉默。岸石没有追问,只是陪着她慢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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