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柳姨娘那番意有所指的试探,再加上张嬷嬷如芒在背的审视,像两道勒在心头的弦,到了夜里还在沈静姝的神经上颤。她太清楚了,静心苑早已成了侯府里的靶心,多拖一刻,不仅可能错过揪出真相的机会,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那支从佛堂暗格里摸出的青鸾簪,凉沁沁的簪身抵着掌心,既是悬在颈侧的催命符,又是勾着母亲旧案真相的钥匙 —— 她没得选,今夜必须去库房。
夜色是侯府最深的遮羞布,也是她唯一的屏障。
这次她做足了准备。身上换了件洗得发旧的深灰棉裙,领口的针脚磨得泛白,混在暗处连影子都不扎眼;鞋底用粗布层层缠紧,连鞋尖都裹得严实,踩在青砖上只漏出极轻的 “沙沙” 声;更要紧的是,她从母亲遗物的旧木匣里,翻出了一小截晒干的 “遮味草” 根茎 —— 那是母亲早年从南地带回的物件,说能靠涩香暂时混扰犬类的嗅觉,此刻被她用绢帕裹着,藏在袖口最里层。库房附近拴着两条狼犬的事,春雨前几日取旧画框时提过,她没敢忘。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第三响,侯府彻底沉进了寂静里。连巡夜婆子的脚步声都远得像从另一个院儿传来,沈静姝像抹融在夜色里的影子,贴着静心苑的角门滑了出去。有了上次夜探佛堂的经验,她摸清了侯府夜间的守卫规律:西角门的婆子每两刻钟换一次岗,东跨院的灯笼每隔半炷香会晃到小径口 —— 她专挑这些间隙走,绕开铺着青石板的主路,专往墙根下的阴影、假山后的窄道钻。身形绷得像张弓,心尖却吊得发紧,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又浅又慢,生怕吐息声惊到檐下的夜鸟。
越往东北角的库房旧院走,空气里的味道越沉。陈年的霉味混着朽木的腥气,冷得像浸了冰,吸进肺里都发疼。远远便看见旧院那扇厚重的木门,黑沉沉的门板上,一把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只睁着的眼睛。院墙比别处高些,墙头的枯草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影子投在地上像乱舞的鬼影,看着就透着股荒败的凶气。
她伏在院墙外的一丛枯竹后,指尖攥着那截遮味草,指腹都捏出了汗。院门闭得严实,没见守夜的人,可院里连狼犬的呜咽声都没有 —— 这静得太怪了。张嬷嬷既在佛堂后动了手脚,怎会对库房这般松懈?反倒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眨,盯着院门看了半炷香的工夫,确认没有暗哨的动静,才猫着腰挪过去。
她记得春雨说过,库房东墙根有段砖被雨水冲得松了。果然,走到老槐树下时,指尖触到几块墙砖的缝隙比别处宽,砖面还沾着未干的潮气。她不敢用劲撬,怕砖渣落地的声响引来人,只从发髻里抽出那根磨尖的铁签 —— 那是母亲生前用来固定发髻的银包铁簪子,她前日偷偷磨尖了尖端,此刻正好派上用场。铁签顺着砖缝插进去,一点一点掏着里面的湿土,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鬓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领里凉得刺骨;铁签磨得指腹发红,每掏一下都要停半秒,侧耳听着院里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砖缝终于被掏开个小洞口,勉强能容她侧身钻过。她先把遮味草捏碎了,从洞口扔进去,又屏息等了片刻 —— 院里还是没声。咬了咬牙,她蜷起身子,像条贴着地面的鱼,从洞口滑了进去,裙摆被砖茬勾破了道口子都没察觉,只想着赶紧找到镜台。
库房院里比她想的更荒。积雪没化尽,在月光下泛着惨淡的白,堆在墙角的旧木箱、断腿的桌椅像一个个黑影,看着疹人。正中的库房是砖石砌的,黑黢黢的窗口像怪兽的嘴,透着股寒气。那两条狼犬果然拴在库房门口的木桩上,此刻却趴在地上,鼻子凑着地面嗅了嗅,耳朵耷拉着,眼神发懵 —— 遮味草的涩香果然起了作用,暂时压下了它们的警觉。
沈静姝贴着墙根挪,心跳得像擂鼓,手心攥得发潮。她没去碰库房的大门 —— 那铜锁看着就厚重,撬锁定会出声。母亲日记里画的 “镜台” 旁,用小字标了 “西廊下”,再加上侯府的规矩:贵重物件存进库房内间,笨重的旧家具多堆在侧边的通道里。她绕到库房后身,果然见着条窄窄的通道,里面堆着的旧屏风、落地镜、箱笼摞得老高,空气里的霉味浓得呛人。
通道里没一点光,伸手不见五指。沈静姝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后用手拢着 —— 微弱的橙光只够照见身前一尺远的地方,她弯着腰,挨着件旧物仔细看。焦灼像藤蔓似的缠上来,火折子的火苗越来越弱,天快亮了,巡夜的人也该换班了。就在她快要急得冒冷汗时,眼角瞥见角落里有个被旧幔布盖着的物件,轮廓像极了镜台。
她快步走过去,一把扯下幔布 —— 灰尘扬起来,呛得她差点咳嗽。那是个紫檀木的落地镜台,木纹路里积着灰,可鸾鸟缠枝的雕刻依旧细致:鸾鸟的翅膀展开,尾羽卷着缠枝,连叶片上的脉络都刻得清晰,只是鸾鸟的眼珠处空着,像是早年嵌过宝石,后来被抠掉了,显得有些空洞。沈静姝的心跳猛地撞了下胸口 —— 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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