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张博涛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招聘网站的页面停在 “已投递” 的列表上,鼠标箭头悬在刷新键上方,迟迟没按下去。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 “琼姐” 两个字,他赶紧接起来,指尖还带着点键盘的凉意。
“最近工作找得咋样?” 琼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茶馆里特有的混响,像是隔着层温热的水汽。
张博涛捏了捏眉心,喉结动了动:“投了不少简历,大多没回音。就两家约了面试,都说再考虑考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那 “考虑考虑” 里的敷衍,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还是想在投资领域做?” 琼姐没绕弯子,直接问。
“嗯。” 他答得很肯定,尾音却有点发虚,“不想就这么放弃,毕竟学了这么多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翻动纸张的轻响:“我认识个做私募的老总,他们公司最近正好缺人手。你把简历发我,我帮你递过去试试。”
张博涛心里猛地一热,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连忙说:“好的好的,谢谢琼姐!我这就发给您,马上发!” 挂了电话,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邮箱,把改了不下五遍的简历添进附件,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指尖都在发颤。
过了三天,琼姐约他去茶室细聊。张博涛特意找出那件没穿过几次的浅灰色休闲装,领口熨得笔挺,头发也仔细梳过。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揣着手机出了门。
茶室的木门被推开时,挂在门楣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来,穿过窗棂落在紫檀木茶桌上,把空气中浮动的沉香屑照得清清楚楚。那香气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浓烈款,而是带着点木质的温润,像浸过雨水的老松,缓缓漫过整个房间。
张博涛坐在对面的圈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杯沿。杯壁薄如蝉翼,触手却是温的,杯底沉着几片蜷曲的碧螺春,像熟睡的雀鸟。他看着琼姐提起银壶,沸水沿着杯壁绕了个圈,茶叶便在水中缓缓舒展,嫩绿的叶片打着旋儿,渐渐浮起,又轻轻落下,最后在杯底铺成一片小小的绿荫。
“文总那边缺个懂宏观分析的人。” 琼姐把公道杯里的茶汤分到小盏中,动作行云流水,银质茶夹在她指间转了个弯,“我把你之前写的那几份研报给文总看过了,他说你对周期的理解很对路。”
张博涛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在青白的瓷杯映衬下泛出淡淡的白。他感觉喉结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费了些力气才发出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音:“私募基金?”
茶盏里的水面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皱的镜面,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怔忡。恍惚间,那些在投资公司的日夜突然漫了上来 —— 深夜里亮如白昼的办公室,打印机吞吐纸张时发出春蚕啃叶般的沙沙声,他伏在案头改投资分析报告,笔尖划过纸面的窸窣混着键盘敲击声,抬头时正撞见窗外的鱼肚白漫过楼宇的棱角,把玻璃幕墙染成半透明的粉。
琼姐用茶针拨了拨香炉里的沉香,火星子明灭了一下,新的烟缕便袅袅升起,在阳光里织成一张朦胧的网。“文总是圈内老人了,做私募快二十年,手里那只基金的年化收益率常年排在行业前百分之五。”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沫在唇角留下浅淡的痕迹,“下周我约了他吃饭,你一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私募这行当水深,进去了可得夹紧尾巴做人,少说话,多做事。”
张博涛用力点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能想象到琼姐在文总面前说项时的场景 —— 她总是那样,说话滴水不漏,既捧得对方舒服,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优势递出去。这份人情,重得像块金砖,压在他心上。
一周后的晚宴定在东三环的一家私房菜馆。推开雕花木门,迎面就是股醇厚的酱肉香。包厢里没开灯,只点了几盏仿古的宫灯,暖黄的光打在红木家具上,映得墙壁上的水墨画都柔和了几分。
文总已经坐在主位上了,穿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带是低调的哑光金。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油润的和田玉戒指,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个紫砂小壶,正慢悠悠地往杯里斟茶。看见张博涛进来,他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眼角的皱纹像被熨过似的,层层叠叠却不显得苍老。
“小张是吧?” 文总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磁性,“琼姐把你夸上天了,说你对美联储的政策解读很有见地。”
张博涛连忙欠了欠身子,刚要说话,就听见文总话锋一转,慢悠悠问道:"那你说说,上个月美联储降息五十个基点,对咱们国内的资本流动会有什么影响?"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睛,陡然眯成两道细缝,目光锐利如鹰隼,像能穿透衬衫肌理,直扎进骨头缝里。张博涛喉结滚了滚,指尖在桌布下悄悄攥紧。
他定了定神,将盘桓在心里半个月的分析娓娓道来。从美元指数跌破 80 关口的波动曲线,讲到离岸人民币 NDF(无本金交割远期)的点数变化,报出的每一组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三个月期掉期点收在 128.5 个基点","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量环比增长 17.3%"。说到新兴市场可能面临的资本外流压力时,他特意提到东南亚各国近期外汇储备的变动,"泰国央行上周抛售了约 20 亿美元外汇,菲律宾比索对美元汇率创两年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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