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的北平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大栅栏胡同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烫透草鞋底子。周明远蹲在同和车行后院的老槐树下,指尖反复摩挲着方景林刚塞来的纸条 —— 上面用米汤写着 “军火在妙峰山关帝庙,需三日内运抵城东南联络点”,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边角还沾着伪警察制服的灰布纤维。
文三儿正给洋车轮胎浇水降温,铜制铃铛被晒得发烫,一碰就发出黏腻的 “嗡” 声。“昨儿日军又查粮了,” 他压低声音,往周明远手里塞了个凉透的窝头,“城南那家粮店被封了,掌柜的说是藏了‘通共’的粮,其实就是没给宪兵队塞够孝敬。” 窝头渣子落在槐树叶上,惊飞了几只躲凉的蝉,蝉鸣声突然中断的瞬间,周明远听见巷口传来伪警察的皮靴声 —— 是方景林说的 “催粮队”,每天这个点都会来胡同里敲诈商户。
他迅速将纸条塞进槐树干的裂缝,用泥土封好。刚直起身,两个穿灰布警服的人就晃了过来,领头的歪嘴汉奸是方景林的老同事刘三,腰间别着的警棍上还挂着串抢来的铜钥匙。“周老弟,又在这儿歇凉?” 刘三的目光扫过洋车,突然伸手去摸车座下的夹层,“听说最近有军火往城里运,上头让我们仔细查。”
周明远心里一紧,却故意露出憨笑:“刘警官说笑了,我就是个帮文三儿看车的,哪见过什么军火。” 说话间,他悄悄踩了下文三儿的脚 ——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文三儿立刻哀嚎起来:“哎哟刘警官,这车座子是坏的,您可别碰,待会儿散了架我可赔不起!” 边说边往刘三手里塞了包劣质烟,烟盒里藏着两枚银元,“您抽烟,这点小意思,别跟我们这些苦哈哈计较。”
刘三掂量着烟盒的厚度,嘴角咧开笑:“算你们识相。” 转身要走时,突然瞥见槐树下的泥土痕迹,刚要弯腰查看,巷口突然传来程蝶衣的唱腔 —— 是《锁麟囊》里的 “春秋亭外风雨暴”,清亮的调子穿透蝉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是程老板!” 刘三顿时忘了查案,拔腿就往巷口跑,“听说他今儿在广和楼排戏,去晚了就看不着了!”
周明远松了口气,看着刘三的背影,想起方景林的话:“刘三贪财又好附庸风雅,程蝶衣的戏就是最好的幌子。” 他扒开槐树干的泥土,取出纸条重新藏进袖口,“文三儿,你帮我盯着车行,我去广和楼找程先生 —— 得借戏班的行头箱用用。”
广和楼的后台弥漫着滑石粉与汗味,程蝶衣正对着镜子调整素色长衫的领口,下巴上的胡子比五月时又长了些,遮住了戏台上常有的柔媚。段小楼坐在一旁调月琴,琴杆上的新红绸被汗水浸得发暗,“日军今早派人来,说后天要在军部办堂会,指定要听《贵妃醉酒》。” 他的手指顿了顿,琴弦发出刺耳的颤音,“我跟他们说你嗓子哑了,可他们说要是不去,就封了广和楼。”
程蝶衣没回头,只是用手指蘸了点胭脂,在镜面上画了道细痕:“嗓子哑了是真的,这些天练《抗金兵》,把嗓子喊劈了。” 他转身看向周明远,目光落在对方袖口的褶皱上,“你要借行头箱,是要藏东西吧?最底下那只箱子有夹层,是当年戏班藏账本用的,日军查过两次都没发现。”
周明远点头,刚要开口,后台门突然被推开。是白连旗,他的粗布衫沾着尘土,手里攥着个布包:“我从天津回来了,文物都安全运到根据地了。”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支钢笔和一叠信纸,“这是根据地要的药品清单,得尽快送出去,不少伤员等着用。”
“正好,” 周明远接过清单,塞进怀里,“我要去妙峰山取军火,你们帮我把清单藏进行头箱 —— 就说程先生要去城外戏班送行头,日军应该不会查得太严。” 程蝶衣闻言,从衣柜里取出件绣着暗纹的戏服:“把清单缝在戏服的衬里,用同色的线,就算翻也翻不出来。” 他的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动作比绣戏服时更谨慎,每一针都藏着对战友的托付。
7 月 12 日清晨,周明远推着行头箱往城门走。箱轮在青石板上发出 “咕噜” 声,混着晨露滴落的声音。城门处的日军岗哨比往日更严,每个出城的人都要搜身,行头箱更是要打开检查。他深吸一口气,将程蝶衣给的 “戏班通行证” 递过去 —— 上面盖着日军军部的临时印章,是白连旗用假印模刻的,边缘还故意做得有些模糊。
日军小队长接过通行证,翻来覆去地看,突然用刺刀挑开行头箱的盖子。戏服的金线在晨光里闪着光,小队长伸手去摸最上面的虞姬戏服,周明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戏服不错,” 小队长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程先生什么时候去军部唱戏?”
“后天就去,” 周明远故意露出讨好的笑,“这些行头都是给程先生准备的,他特意交代要小心保管,不能损坏。” 说话间,他悄悄用脚踢了踢箱子底部,夹层里的清单被压得更紧。小队长又翻了几下,没发现异常,挥挥手放行:“快点走,别耽误了军部的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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