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 年谷雨前夕,天津卫的码头笼罩在浓雾中。周明远裹着件破旧的棉袍,混在扛货的脚夫里,盯着远处停泊的日本货轮。雾气沾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粒,他却丝毫不敢眨眼 —— 货轮甲板上的日军哨兵正来回踱步,枪托上的刺刀在雾中泛着冷光,那是他们要截击的 “文物运输船”,里面装着日军从北平搜刮的古董字画。咸涩的海风卷着码头上腐烂鱼虾的腥气,混着远处日军岗哨烧煤炉的焦糊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座码头裹得密不透风。
方景林跟在他身后,西装外套里藏着两支驳壳枪,袖口别着枚伪政府的徽章 —— 那是从松井身上搜来的,能暂时蒙混过关。“按计划,你去货轮底层找文物舱,我引开甲板上的哨兵。” 方景林的声音压得极低,混着海浪声几乎听不清,“记住,文物舱的锁是特制的,得用程先生给的银簪挑开。” 他伸手拍了拍周明远的肩膀,手掌里的温度透过棉袍传递过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却也能感觉到他掌心因长期握枪而生出的老茧。
周明远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银簪,簪头的缠枝莲硌着心口,像在提醒他程蝶衣的嘱托。他点点头,弯腰扛起个空麻袋,装作要上货轮卸货的脚夫,一步步朝着跳板走去。日军哨兵拦住他,叽里呱啦地说着日语,周明远故意装傻,用生硬的天津话比划着 “卸货、吃饭”,同时悄悄将一枚银元塞进对方手里 —— 北平城里的市井智慧,在天津卫依旧管用。那银元被他攥得温热,塞出去时,他瞥见哨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那神情和北平城里那些见钱眼开的地痞无赖并无二致,只是多了身让人厌恶的军装。
踏上货轮的瞬间,浓重的煤烟味混着海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周明远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下走,底层船舱昏暗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木板 “嘎吱” 的声响。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在潮湿的空气中拉出诡异的光影,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地乱窜,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气氛添上一笔不安。他摸到文物舱的铁门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 门把手上的铜锁闪着冷光,正是白连旗说的 “十字锁”,只有用细长的银簪才能挑开。那铜锁表面布满细密的锈迹,却依旧牢固异常,仿佛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他掏出银簪,指尖微微颤抖。这枚银簪陪他闯过西山地道,躲过日军搜捕,此刻又要帮他完成最重要的任务。银簪插进锁芯,轻轻转动,随着 “咔嗒”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推开门的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 船舱里堆满了木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日军的封条,上面写着 “华北文物” 的字样,月光透过舷窗照进来,在箱子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月光下,他看见封条上狰狞的日文印章,那是侵略者的烙印,而箱子缝隙间隐约露出的绫罗绸缎边角,像是在无声诉说着这些文物曾经历过的辉煌与如今的屈辱。
就在他要打开第一个木箱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周明远猛地转身,匕首已握在手里,却看见程蝶衣站在门口,戏服换成了粗布棉袄,脸上沾着煤灰,眼神却依旧明亮。“我不放心,还是跟来了。” 程蝶衣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是偷偷溜上船的,“段小楼和白先生在码头接应,咱们得快点,货轮半小时后就要开了。” 他的粗布棉袄肩头被海水打湿,裤脚还沾着码头的烂泥,可眼中的坚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仿佛京剧舞台上那永远不会倒下的英雄角色,从戏文里走到了这真实的战场。
周明远又惊又喜,赶紧让程蝶衣帮忙搬箱子。两人将文物箱搬到事先准备好的小船上,程蝶衣虽然力气小,却格外细心,每个箱子都用棉絮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碰坏。当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船时,货轮的汽笛声突然响起,周明远赶紧拉起船锚,程蝶衣摇着橹,小船像条鱼般钻进浓雾中,身后传来日军的叫喊声,子弹在船边溅起水花。子弹打在船帮上,木屑纷飞,程蝶衣一边奋力摇橹,一边还不忘叮嘱:“稳住!别碰着箱子!” 他的声音在枪声和海浪声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充满力量。
划到码头时,段小楼和白连旗早已等着。四人将文物箱搬上马车,白连旗掏出张地图,指着上面的红点:“根据地的同志在静海镇接应,咱们得赶在天亮前到达。” 段小楼赶着马车,程蝶衣坐在车旁,手里握着银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 夜色中,远处传来日军的巡逻车声,却始终没发现他们的踪迹。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程蝶衣不时用银簪挑起车帘,借着月光查看周围动静,月光映在银簪上,流转的光芒如同他起伏不定却又坚定无比的心。
赶到静海镇时,天刚蒙蒙亮。根据地的战士们早已举着红旗在村口等候,看到他们运来的文物,个个激动得欢呼起来。周明远看着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搬运箱子,突然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 —— 这些文物,是北平的根,是中国的魂,他们守住了。战士们粗糙的双手轻轻托起木箱,眼中满是敬畏,有人小声说着:“这些宝贝,可算回家了。” 这话让周明远鼻子一酸,仿佛看到了北平城里那些古老的建筑、街巷,还有在战火中坚守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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