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的烟馆刚掀开厚重的棉帘,一股混杂着鸦片香与霉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周明远裹紧短褂,跟着领路的小幺儿穿过烟雾缭绕的走廊,脚下的木地板朽得发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肖建彪的 “堂口” 设在最里间,门帘上绣着的金线牡丹已褪成灰褐色,却依旧透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华贵。门帘边缘垂落的铜铃铛被穿堂风撞出微弱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周先生倒是稀客啊!” 肖建彪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躺椅上,手里的烟枪在灯影下泛着铜光,花猫儿站在他身后,腰间的匣子枪比在火车站时擦得更亮。烟馆里的伙计正给肖建彪续烟,火折子的微光映在他脸上,把那道蜈蚣似的伤疤照得愈发狰狞。肖建彪脖颈处还留着半枚暗红指印,显然是不久前与人争执留下的痕迹。
周明远在对面的木凳上坐下,将帆布包放在脚边,故意让包口露出半角画轴 —— 那是他用劣质宣纸仿造的《兰竹图》,墨色晕染得刻意粗糙,却足以骗过肖建彪这种只认名头不认真迹的混混。他余光瞥见墙角的老式座钟,指针正指向戌时三刻,“彪爷在火车站的‘收获’,想必不少吧?”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行李箱,锁扣上还挂着日军军票,“不过比起这些,我手里的东西,才是真宝贝。” 行李箱旁散落着几张皱巴巴的地图,隐约能看到南苑的字样。
肖建彪的眼睛瞬间亮了,烟枪从指间滑落,砸在烟盘里溅起火星:“你是说...《兰竹图》?” 他往前凑了凑,领口露出的护心毛沾着烟油,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周先生可别跟我耍花样,上次广和楼的假画,差点让我跟日军的人翻脸!” 花猫儿也往前一步,手按在枪把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皮靴在地板上蹭出细微的摩擦声。
周明远慢悠悠地掏出仿造的画轴,却没完全展开,只露出一角墨竹。他故意将画轴边缘磨损的痕迹朝向肖建彪,“真迹自然有,不过不在我手里。” 他故意停顿,看着肖建彪的喉结上下滚动,“日军把画藏在南苑粮库的保险柜里,还派了一个小队看守。”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那保险柜是德国造的,钢板厚得能挡子弹。不过只要彪爷肯帮忙炸开粮库,画归你,里面的粮食,咱们分一半给城里的百姓。” 他说话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花猫儿猛地转头。
这话让肖建彪突然沉默了,手指在烟盘上无意识地划着圈,烟盘里还残留着几个没捻灭的烟头。他知道日军粮库的守卫有多严,可《兰竹图》的诱惑又实在太大 —— 上个月,犬养平斋的人还来问过他有没有这幅画,开价足足五百块大洋。“我凭什么信你?” 肖建彪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警惕,“万一粮库炸开了,画不在里面怎么办?” 他说话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一处新鲜的烫伤,形状像是烟头烙下的。
“我可以跟彪爷立字据。” 周明远从怀里掏出纸笔,在烟馆昏暗的灯光下写下字据,末尾按上自己的指印。纸张边缘微微泛黄,显然是提前做旧过的,“而且粮库炸开后,咱们还能趁机抢日军的粮食,这些粮食运到黑市,可比五百块大洋值钱多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我还听说,粮库里藏着日军从北平城搜刮的古玩,除了《兰竹图》,还有宋徽宗的字帖。” 说到 “宋徽宗” 三个字时,肖建彪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肖建彪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两样东西:钱和能撑门面的古玩。“好!我干!” 他一把抓过字据,塞进怀里,动作大得带翻了桌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桌面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我手下有二十多个弟兄,都带着家伙,今晚就能去踩点。不过... 炸开粮库的炸药,得你负责。” 花猫儿在一旁点头:“对,我们可没有能炸穿钢板的炸药!” 她说话时,一缕发丝垂落,露出耳后一枚暗红色胎记。
周明远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平静:“炸药我有,明晚子时,在粮库东侧的老槐树下汇合。” 他起身要走,却被肖建彪叫住:“周先生等等!” 肖建彪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刀鞘上的樱花图案因长期摩挲而模糊不清,“这是我从日军少佐手里抢来的,锋利得很,你拿着防身。” 匕首出鞘时,寒光映出肖建彪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离开烟馆时,八大胡同已亮起红灯笼,妓女们的笑声与戏班的锣鼓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乱世的荒诞。街边卖糖炒栗子的小贩吆喝着,热气在寒风中凝成白雾。周明远握着那把匕首,刀身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他知道肖建彪不会完全信任自己,今晚的会面,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匕首柄上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哪个日军少佐的。
回到同和车行时,方景林和徐金戈早已在等候。方景林正对着地图标注粮库的布防,铅笔在地图上划出的线条旁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备注,徐金戈则在检查枪支,子弹在桌上摆成一排,泛着金属的光泽。他手中的枪栓拉动时,发出清脆的 “咔嗒” 声。“怎么样?肖建彪同意了吗?” 方景林抬头问道,眼里满是期待,镜片后的目光透着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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