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营寨的晨雾还未散尽,王巢已站在帐前的沙盘旁,指尖划过标注着“顺义”的位置。赵刚捧着刚整理好的粮草清单进来时,见他眉头微蹙,却丝毫没有因昨日李福来的刁难显露慌乱——自那日顶撞监军后,王巢便知后续少不了麻烦,却始终将军务放在首位,半句未提朝堂是非,只一心筹谋如何应对后金。
“将军,李福来那边今早派人来探过营,看那样子,怕是还在记恨昨日的事。”赵刚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要不要让兄弟们多留意些,免得他暗中使绊子?”
王巢抬手摆了摆,目光仍落在沙盘上:“不必管他。眼下最要紧的,是摸清阿济格的底细——五万大军屯在东郊,到底想做什么?是要强攻京师,还是只想劫掠?不把这些弄清楚,咱们连还手的方向都没有。”他转身看向帐外,扬声喊道:“传张锐来见我!”
片刻后,一身短打、背着弯刀的斥候队长张锐掀帘而入。他身形精瘦,皮肤是常年在外侦查晒出的深褐色,眼神锐利如鹰——跟着王巢多年,从陕西追剿流寇到山东戍边,张锐最擅长的便是潜入敌后,在不惊动敌军的情况下摸清动向,曾多次凭一己之力带回关键情报。
“将军,您找我?”张锐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利落。
“起来说话。”王巢指着沙盘上的“李家洼”标记,“你带两名得力斥候,扮成逃荒百姓,潜入顺义东郊一带。重点查三件事:一是阿济格大军的具体布防,主营、分营、粮草营各在何处;二是他们每日的动向,是否有劫掠周边村落的规律;三是营中是否关押着被掳的百姓。记住,务必小心,若遇危险,保命要紧,情报次之。”
张锐起身抱拳:“末将明白!这就去准备,今夜定带消息回来。”说罢,他转身出帐,不多时便与两名同样换了粗布短衫、脸上抹了灶灰的斥候汇合,三人背着半袋干粮,扮作逃荒的农户,朝着顺义方向而去。
出了通州地界,沿途的景象愈发凄惨。刚过一道小河,便见远处的村落冒着滚滚黑烟,走近些,焦糊的木头味混着血腥味飘进鼻腔。张锐示意同伴躲在路边的灌木丛后,自己则匍匐着靠近村落,透过断墙的缝隙往里望——十几名后金骑兵正用马鞭抽打缩在墙角的百姓,一名老妇试图护住怀里的孩子,却被骑兵一脚踹倒,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村落中央的晒谷场里,堆满了抢来的粮食、布匹和耕牛,两名后金士兵正将不愿挪动的老汉往马背上拖,老汉的额头磕在石头上,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却连哼都不敢多哼一声。
“狗娘养的鞑子!”躲在灌木丛后的斥候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张锐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头——此时冲动,不仅会暴露自己,还会连累更多百姓。三人压下怒火,继续往东北方向潜行。
行至三十里外的李家洼时,视野突然开阔起来——黑色的帐篷连绵数里,像一片阴沉的乌云铺在平原上,营外插着阿济格的狼头旗,旗杆上挂着几具不知是百姓还是明军士兵的尸体,风吹过,尸体随风晃动,看得人头皮发麻。张锐绕到主营西侧的土坡后,借着半人高的杂草掩护,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油纸,悄悄记录起来。
他看清主营的布局:中间最大的帐篷应该是阿济格的中军帐,周围环绕着十几顶稍小的帐篷,想必是副将、参将的住处;营寨东侧有一片单独的区域,用木栅栏围得严严实实,里面堆满了粮袋,还有士兵来回巡逻,显然是粮草营;而西侧更远处,另有一处用木桩围起来的营地,里面挤满了人,大多是穿着粗布衣衫的百姓,男女老幼都有,蜷缩在地上,几名后金士兵拿着鞭子在木桩外巡视,只要有人起身,便会一鞭子抽过去。
“至少上千百姓被关在那。”张锐心里默数,又注意到营外的巡逻规律——每隔半柱香,便有十名骑兵沿着营寨外围巡视一圈,腰间都挂着弯刀和弓箭,警惕性极高。直到日落时分,他才看到一队后金骑兵押着几辆装满财物的马车返回营寨,马车上还绑着几十名新掳来的百姓,那些百姓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显然是被吓坏了。
确认完这些,张锐才带着同伴借着夜色掩护往回走。沿途又遇到两拨后金巡逻兵,好在三人熟悉地形,躲在沟壑里屏住呼吸,才没被发现。等他们悄悄返回通州营寨时,已是深夜,浑身沾满了尘土和草屑,脸上的灶灰被汗水冲开几道印子,连嘴唇都干裂起皮。
王巢的大帐还亮着灯,他见张锐三人回来,立刻让人端来热水和干粮。张锐接过水囊猛灌几口,才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将军!阿济格的五万大军分三营驻扎在李家洼——中军帐在中央,东侧是粮草营,西侧是奴隶营,关押着至少一千两百名百姓!那些鞑子每日清晨派五百骑兵出去劫掠,日落前返回,沿途的村落几乎被烧光,百姓要么被掳去当奴隶,要么反抗就被砍杀……今日末将还看到,他们把抢来的粮食往粮草营运,看样子是想长期屯驻,慢慢劫掠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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