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暮春的晨露还凝在蓬莱城的雉堞上,衙署前的空地上已挤满了人。流民们扶老携幼,揣着忐忑与期盼,目光死死盯着墙根处那张刚贴好的黄纸——那是王巢亲笔下的“垦荒政令”,墨迹未干,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暖意。
“都安静些!听沈先生念政令!”赵大勇带着几名民团骨干维持秩序,粗哑的嗓音压过了人群的窃窃私语。沈文捧着政令副本走上临时搭起的土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蓬莱千户所令:凡流民愿开垦城东荒地者,每户分田十亩,三年之内,免缴一切赋税;官府提供曲辕犁、粮种,开垦期间每日供给口粮二升!”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炸了锅。
“啥?分十亩地?还免三年税?”先前在粥棚领粥的潍县汉子往前挤了挤,满脸不敢置信。他这辈子见过的官府告示,不是催缴赋税就是强征劳役,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想都不敢想。
旁边的老妇人攥着孙子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沈先生,这是真的?不会是哄我们去做苦工吧?”张怀安在任时的“假赈济真奴役”,至今仍是流民们心头的阴影。
沈文放下政令,走到土台边,声音温和却坚定:“老夫人放心,王大人言出必行。昨日已清点好粮种与农具,今日就可登记领田,明日便能开工。”他抬手示意,两名仆役推着一辆粮车过来,掀开麻袋,雪白的大米倾泻而出,“这是王大人从‘南洋商队’调来的粮食,共十万斤,专门接济垦荒的乡亲,管够!”
人群中的疑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俺要报名!俺有力气!”“俺也去!俺以前种过地!”流民们争相往前涌,赵大勇立刻指挥人搬来桌椅,摆上笔墨账簿,登记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王巢站在衙署二楼的窗前,看着楼下涌动的人潮,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稳住流民的第一步,成了。
“公子,这是学堂和讲武堂的选址图纸。”沈文处理完登记事宜,捧着两张草图走进来。王巢接过一看,蓬莱城东南角的地块圈得清清楚楚,那里原是张怀安的私人菜园,如今已清理干净,地基都已夯实;卫所旧营地基则在城北,残垣断壁间还能看出往日的规模,稍作修缮便可使用。
“就按这个来。”王巢点头,“学堂取名‘王家学堂’,首批招两百名孩童,优先选垦荒流民的子女;讲武堂叫‘登州讲武堂’,从民团里挑五十名骨干,要能打、肯学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教书先生找落魄秀才,俸禄给足;讲武堂的教官,我亲自来。”
三日后,王家学堂率先开课。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墙头,两百名孩童便背着沈文统一购置的粗布书包,怯生生地站在学堂门口。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泥土,手里紧紧攥着母亲塞的干硬窝头,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惶恐。
“都进来吧,按高矮站好。”教书先生姓周,原是青州府的秀才,因得罪乡绅被罢了功名,听闻王巢招先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试图摆出威严的样子,可面对一群连纸笔都没见过的孩童,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王巢提着一摞识字卡片走进来,见周先生正对着乱哄哄的孩童发愁,忍不住笑了。“周先生,先教他们认‘人’‘田’‘粮’这几个字,接地气,好记。”他拿起一张卡片,走到最前排的小男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狗蛋。”
“狗蛋好名字。”王巢蹲下身,指着卡片上的“人”字,“这个字念‘人’,咱们都是人,要好好读书,以后才能不当流民,不受欺负。”他说得直白,狗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念了一声“人”。
有了开头,其他孩童也放开了些。王巢干脆站在讲台上,拿着卡片逐字教读,还编了简单的口诀:“‘田’字四方,种粮养娘;‘粮’字有米,吃饱不饥。”孩童们跟着念,声音从怯生生变得越来越响亮,周先生也渐渐找到了节奏,在黑板上写下生字,教他们临摹。
可难题很快就来了。多数孩童连握笔都不会,笔尖在纸上乱涂乱画,有的甚至把墨汁抹到了脸上;算术课更成了重灾区,十以内的加减法教了三遍,还是有人算错。周先生擦着额头的汗,对前来巡查的王巢苦笑:“公子,这扫盲比考秀才还难。”
王巢看着满教室的“小花脸”,无奈地自嘲:“何止难,简直是难翻倍。”他琢磨片刻,让人找来小石子、柴棍当教具,用“五个石子加三个石子”教加法,又把识字卡片贴在学堂墙上,让孩童们随时能看。“慢慢来,他们饿怕了,知道读书能换来安稳日子,自然会用心。”
相比学堂的鸡飞狗跳,登州讲武堂的开局更显尴尬。五十名民团骨干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刀枪耍得娴熟,可面对王巢摆在桌上的沙盘和战术手册,个个面露难色。赵大勇挠着头,直言不讳:“公子,俺们打仗靠的是勇猛,这‘战术理论’有啥用?不如多练几套刀法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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