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将蓬莱千户所的城墙染成斑驳的赭红色,却掩不住砖石间的破败——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内里风化的黄土,几处城垛塌了半截,仅用几根朽木勉强支撑,城楼上悬挂的“登州卫蓬莱千户所”旗帜褪成灰白,边角被海风撕出参差不齐的破口。王巢勒住枣红马的缰绳,目光扫过城门处那几个歪歪扭扭靠着墙根的衙役,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这些衙役身着油污的皂衣,腰间的铁尺锈迹斑斑,见王巢带着三百多人的队伍走来,非但没有上前迎接,反而互相使了个眼色,慢吞吞地直起身,眼神里满是警惕与不屑。为首的一个豁嘴衙役斜睨着王巢腰间的腰刀,阴阳怪气地喊道:“哪来的队伍?蓬莱城小,容不下这么多人马,赶紧绕道走!”
“放肆!”赵大勇怒喝一声,翻身下马就要上前,却被王巢抬手拦住。他从怀中取出吏部任命文书,扬声道:“本官王巢,新任登州卫百户、蓬莱千户所掌印官,今日赴任,尔等竟敢阻拦?”
文书上的朱砂印玺在夕阳下格外醒目,豁嘴衙役的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的几个衙役也跟着跪了一片,连连磕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驾到,求大人恕罪!”
王巢懒得与他们计较,挥挥手道:“起来引路,去千户所衙署。”
穿过城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海腥味与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街道两旁的房屋十有八九是破败的土坯房,屋顶漏着天,用茅草胡乱遮掩,偶尔能见到几间像样的瓦房,却都高墙紧闭,门口站着持棍的家丁。路面坑坑洼洼,积满了污水与垃圾,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刨食,见人走过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毫无惧意。
最触目惊心的是街道上的流民。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赤着脚,沾满泥污的皮肤上布满冻疮与伤口,怀里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个老妇人抱着死去的孙儿,坐在路边无声地流泪,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痕迹。不远处,几个年轻汉子躺在地上,气息微弱,身边放着空空如也的破碗,显然是多日未进食。
“这就是蓬莱?比斥候说的还糟!”陈武皱着眉,忍不住低声咒骂。他在边军见过荒凉的驿站,却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王巢的脸色越来越沉,指尖紧紧攥着缰绳,指节泛白。他正欲开口,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三个身着青色公服的税吏,正围着一个卖菜的老汉抢夺竹筐,老汉死死抱着筐子不肯松手,被一个税吏一脚踹倒在地,疼得蜷缩不起。
“老东西,敢抗税?”为首的税吏满脸横肉,一脚踩在老汉的手背上,“张大人说了,今年的税加三成,你这点破菜还不够塞牙缝的,赶紧把钱交出来!”
老汉疼得眼泪直流,却仍嘶哑着嗓子哀求:“官爷,饶了我吧!这菜是给我病重的老伴换药的,交了税,她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也得交!”税吏狞笑着,一把夺过竹筐,将里面的青菜全部倒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踩,“再敢啰嗦,把你抓起来沉海!”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王巢的怒火。他猛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上前,一把揪住那税吏的后领,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财、殴打百姓,蓬莱的王法何在?”
税吏被摔得七荤八素,抬头见是王巢,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他身上的官服,却依旧嚣张:“你是哪来的野官?敢管老子的事!我告诉你,我是张怀安大人的人,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张怀安?”王巢眼神一寒,抬脚踩在他的胸口,“本官正是新任千户所掌印官王巢,今日就替蓬莱百姓收拾你这败类!”说着,他对着赵大勇喊道:“把这三个税吏绑起来,带回衙署问话!”
赵大勇早就按捺不住,冲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三个税吏捆了个结实。围观的流民见税吏被抓,先是一阵错愕,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不少人对着王巢连连磕头:“王大人救命!求您救救蓬莱的百姓!”
王巢扶起为首的老汉,沉声问道:“这些税吏经常如此行事?”
老汉抹着眼泪点头:“何止是经常!张怀安大人上任后,税一年比一年重,种一亩地要交五成粮,做小生意的要交三成利,交不出来就抢东西、抓人。前几天城西的李二柱,就因为交不起税,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还有海盗!”一个年轻流民凑上前,咬牙切齿地说,“海盗每月都来劫掠,张怀安大人不仅不抵抗,还和海盗分赃!上次海盗抢了我的渔船,我去找他评理,反被他的人打了一顿!”
流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张怀安的暴行与蓬莱的苦难,哭声与骂声交织在一起,听得王巢身后的将士们个个怒目圆睁,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大家放心,本官既然来了,就绝不会再让你们受这般苦楚。”王巢高声说道,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今日起,所有苛捐杂税一律废除,本官会开仓放粮,给大家分地分农具,还蓬莱一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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