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联邦,山城航空工业专科学校,风洞实验室。2989年,初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观察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保持着各种各样呆滞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点——监视器屏幕上那条平滑得、完美得、如同教科书插图一般的曲线上。
涡振,收敛了。
这个困扰了他们整整一个学期,让无数优等生都束手无策的、顽固的“幽灵”,就这样,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刻,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被一个他们最看不起的“差生”,给轻描淡写地,“抹平”了。
这已经不是“惊喜”了。
这是“神迹”。
一种完全颠覆了他们过去十几年所建立起来的、坚固的科学世界观的、令人无所适从的“神迹”。
良久,良久,这片死寂,才终于被一个充满了震惊、不甘、以及强烈自我怀疑的、颤抖的声音,打破了。
“不……这不可能!”
说话的,是赵建军。
他那张因为养尊处优而总是显得有些苍白、充满了优越感的脸,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条完美的曲线,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抗拒,仿佛看到了一件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
作为这一届学生中,理论知识最扎实、成绩最优秀的“学霸”,赵建军的世界,是建立在一套无比坚固、无比清晰的逻辑体系之上的。在这个体系里,一切都是由公式、数据和定律构成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先进的设备,就能得出精确的数据。老旧的设备,就必然会产生误差。这是他所信奉的、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的“真理”。
但今天,付华飞,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他一直都瞧不起的“乡镇做题家”,却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用任何他所学的理论来解释的“妖法”,将他所信奉的“真理”,给击得粉碎。
他无法接受。
他的骄傲,他的自信,他那建立在优越家境和顶尖成绩之上的、牢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这样一个荒诞的、堪称耻辱的事实。
他必须,为这个“神迹”,找到一个“合理”的、能够维护自己世界观的解释。
“教授!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成功的、科学的实验!”赵建军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激动。他猛地转过身,对着主控室里的林教授,大声地喊道,像一个发现自己被魔术师欺骗了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揭穿对方的“骗术”。
“这根本不是科学!这只是一个……一个无法被重复的、毫无意义的‘偶然’!”
“偶然?”林教授缓缓地,从主控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赵建军。
“没错!就是偶然!”赵建军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语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亢奋,“教授,您比我们更清楚,我们用的,是些什么设备!这台风洞,是上个时代的老古董!这根支撑杆,天知道它经历过多少次金属疲劳!这个传感器,更是连您都承认,它早就该被淘汰了!”
“用这样一套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垃圾一样的设备,得出一个看似‘完美’的结果,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科学’!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振动,让支撑杆的某个生锈的焊点,突然错位了?又或者,是不是因为电压的又一次波动,恰好与传感器的某个老化的电容,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谐振’,从而‘负负得正’,碰巧,抵消了信号?”
“这种充满了‘玄学’和‘运气’成分的结果,我们怎么能将它,写进一份严肃的、科学的实验报告里?这根本无法被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重复!这没有任何的推广价值!这如果也算成功,那简直就是我们山城航校的耻辱!是我们整个东陆联邦工程界的耻辱!”
赵建军的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他再次,巧妙地,将问题的核心,从“如何解决问题”,偷换到了“设备的不可靠性”上。他试图,用一种“扞卫科学尊严”的、看似伟光正的姿态,来否定付华飞的成功,来将这个他无法理解的“神迹”,打上一个“伪科学”的、可笑的标签。
一些同样无法接受现实的同学,在听完他这番话后,也纷纷露出了赞同的神色,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啊,赵建军说得有道理。这太奇怪了,根本不符合科学逻辑。”
“我也觉得是运气。他那种闭着眼睛、神神叨叨的样子,哪里像是在做实验?分明就是在搞封建迷信!”
质疑的声音,像潮水般,开始在观察室里,蔓延开来。
林教授没有说话。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风暴的中心——付华飞。
他想看看,这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少年,在面对这种,比技术难题,更加尖锐、更加诛心的“观念”层面的挑战时,会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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